河堤之上,人聲鼎沸,熱火朝天。
數千名民夫與工匠,在各自的區域內揮汗如雨。
而在工地的外圍,一處專門為那些雜工搭建的巨大涼棚之下,同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婦人們正圍著數十口巨大的鐵鍋,燒水,煮飯,鍋里燉著的肉塊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一些半大的孩子們,則提著水桶,穿梭在工地之間,為那些工匠叔伯們送去清涼的茶水。
每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著一種名為“干勁”的東西。
巷口賣炊餅的張老漢,如今也在工地上謀了個看守物料的輕省差事,每日里只需坐在倉庫門口,看著人來人往,便能拿到二十文的工錢。
而他的孫女丫丫,則跟著一群年歲相仿的小姑娘,負責為工匠們縫補漿洗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物。
小姑娘的手很巧,人也勤快,每日也能掙上十文錢。
此刻,她正抱著一摞剛剛縫補好的干凈衣物,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在回家的巷子里。
就在她即將走到巷口的時候,幾道不懷好意的身影,從巷口的拐角處走了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為首的,正是李松。
在他的身后,還跟著七八個他平日里交好的地痞無賴。
丫丫的心猛地一顫,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間充滿了恐懼。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衣物,想要轉身逃跑,但已經晚了。
“小丫頭。”
李松一步步地逼近,眼睛在丫丫那張因為恐懼而變得煞白的小臉上,肆無忌憚地掃視著。
“聽說你在工地上干得不錯啊?”
他的聲音充滿了戲謔,伸出那只油膩膩的臟手,就想去抓丫丫的胳膊。
就在此時,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身影是如此的魁梧,以至于巷口那本就不多的陽光都被他遮擋得嚴嚴實實,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將李松和他手下的那幾個地痞,全都籠罩了進去。
李松的動作一頓,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
當他看清來人那張如同牛頭般的碩大腦袋,和那鼻孔里穿著的粗大銅環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但他仗著自己背后的李家,非但沒有半分的懼怕,反而將手中的佩刀“嗆啷”一聲拔出了半寸。
“你他媽誰啊?”他囂張跋扈地喝罵道,“敢管我李松的事?”
“知不知道我……”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聲,打斷了他所有的話。
李松只覺得一股讓他無法抗拒的巨力,從自己的左臉之上傳來。
他那并不算瘦弱的身體,竟被這一巴掌抽得原地轉了兩圈,幾顆沾染著血沫的牙齒,從他的嘴里飛了出去。
等到他終于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癱軟在地,左邊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地腫起,如同一個發酵過度的紫色饅頭。
他被打懵了,身后的那幾個地痞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都呆立在原地,連逃跑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那壯漢沒有再去看地上那灘爛肉一眼,他走到早已嚇得呆住的丫丫面前,那張本該是兇神惡煞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笨拙的柔和。
他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輕輕地摸了摸丫丫的腦袋,然后才轉過身,眼睛冷冷地掃過巷子里所有瑟瑟發抖的地痞。
“我家主人有令。”
“河堤工程期間,任何在此地鬧事者,斷手,斷腳,沉入清河。”
他用手指,指了指丫丫。
“這個小姑娘,還有工地上所有的人。”
“從今天起,由我閻王殿罩著。”
“現在,帶著你的狗……”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李松。
“……滾。”
李松如蒙大赦,他甚至顧不上去撿自己那掉在地上的佩刀,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了巷子的盡頭。
那幾個地痞更是作鳥獸散。
……
縣衙,典史房。
陸青言坐在公案之后,手中捧著一本從蘇婉清那里借來的關于水利工程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
這五天里,整個廣陵縣平靜得出奇。
河堤的工程在蘇婉清和魯大師的親自督辦之下,進展神速。
數千名工匠與民夫,被劃分成了十幾個施工隊,日夜趕工,整個工地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氣象。
而城中的治安,更是好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別說是有人敢去工地上鬧事,就連平日里那些最是常見的小偷小摸,都仿佛在一夜之間徹底絕跡了。
這一切,都讓陸青言感到了一絲不解。
按理說,李家和孫德勝那邊的報復,早就該來了。
可為何會如此的風平浪靜?
難道是他們被自己的“仙師”身份給嚇住了,不敢再輕舉妄動?
不,不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他沉思之時,陳鐵山推門而入。
“公子,”陳鐵山的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表情,“怪事。”
“什么怪事?”陸青言放下手中的書卷。
“城里最近太平得出奇。”陳鐵山撓了撓頭,臉上寫滿了困惑,“別說有人敢去工地上鬧事,就連平日里那些最是常見的小偷小摸,都不見了。”
“弟兄們每日里在街上巡邏,除了幫張大娘找找貓,幫李大爺趕趕豬,就再無別的事可干。”
陸青言聞言,眉頭蹙得更深了。
就在此時。
“篤篤。”
一陣充滿了恭敬的敲門聲響起,趙老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典史房的門口。
他對著陸青言深深地作了一個揖。
“陸大人。”
陳鐵山的臉色瞬間一變,手已經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陸青言卻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何事?”
趙老六躬著身子,聲音壓得極低。
“殿主讓我來轉告您,外面那些不長眼的蒼蠅,已經替您清掃干凈了。”
他抬起頭,獨眼之中滿是欽佩。
“殿主說,他需要您在兩日之后保持在最佳的狀態。”
“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您的忠實盟友,會為您掃清一切障礙。”
他說完,再次對著陸青言深深一揖,然后轉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典史房內陷入了沉默。
陳鐵山看著趙老六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公子那張深不見底的臉,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公子,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青言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許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此刻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為,更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出招,李孫兩家就都倒下了。
衛滄啊衛滄。
陸青言的心中暗自感嘆。
你為了讓我去幫你去激活那陰陽鎖地大陣,還真是下了血本啊。
先是送上那價值連城的地脈溫玉,如今更是主動出手,替我彈壓了所有來自暗處的宵小。
這份誠意不可謂不足。
只可惜……
你越是如此,就越是證明了你的圖謀非同小可。
兩日之后的那場合作,恐怕不會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