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山郡城。
城東,一座臨時租來的府邸之內,李玄風正盤膝而坐。
府邸之外被一層肉眼可見的淡青色靈力護罩所籠罩,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逃過他的感知。
就在此時,那層如同水波般的靈力護罩,微微地蕩起了一圈漣漪。
李玄風那雙緊閉的眼睛,連動都未曾動一下。
只是淡淡地開口,聲音在這寂靜的府邸之內,顯得有些空曠。
“進來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層靈力護罩無聲地裂開一道門戶。
一個身影,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帶爬地從那道門戶之中鉆了進來。
來人正是東山郡商會聯盟的會長,孫德勝。
他那身本該是華貴無比的金絲鑲邊錦袍,此刻卻沾滿了泥土與草屑,發髻散亂,臉上更是寫滿了揮之不去的惶恐與失敗。
他一進門便“噗通”一聲,跪倒在了李玄風的面前,將頭貼在了那冰冷的地面之上,甚至不敢去看李玄風的臉。
李玄風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他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淡淡地問道:“何事?”
他的聲音很平靜,因為他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
一群只知銅臭的凡俗商人,若是真的能對付得了陸青言,那反倒是一件怪事了。
孫德勝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仙師!”
孫德勝猛地抬起頭,那張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胖臉上,寫滿了驚駭。
“那個陸青言……他……他也是修仙者!”
“我們派去的人親眼所見,他能于數丈之外憑空傷人,其手段,神鬼莫測!”
“其修為,至少……至少也是煉氣中期的境界!”
李玄風那雙緊閉的眼睛睜了開來,但那雙狹長的眸子里沒有半分的驚訝。
“哦?”
他只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那又如何?”
孫德勝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只能換了個說法,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仙師恕罪,我等……我等凡人,實在……實在是沒有能力,與另一位仙師為敵啊。”
“我等……我等也是怕,怕壞了您的名聲啊。”
李玄風的嘴角帶上了一絲譏諷。
“廢物就是廢物,何必找諸多借口。”
他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罷了。”
“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不必再搞了。”
“你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全力配合我,將這煉丹大會給我籌備好。”
“辦好了,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辦砸了……”
他沒有說完,但那雙漠然的眼睛,已足以讓孫德勝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凍僵了。
“是!是!在下……在下明白了!”
孫德勝如蒙大赦,他甚至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李玄風突然說道:“下次再過來的時候,記得換身衣服,別在地里打了滾之后過來,臟得很。”
孫德勝渾身一顫,低頭連連稱是,這才退出了府邸。
待到孫德勝離開之后,李玄風才從床上站了起來。
他之所以不再讓孫德勝那群廢物去騷擾,并非是他大度,而是因為他知道,明天,張承志就要回來了。
“張承志……”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輪被烏云遮蔽了半邊的殘月,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森然殺意的冷笑。
……
次日清晨。
東山郡守府那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結束了為期近一月巡視的郡守張承志,在一眾郡府官員的簇擁之下,返回了郡城。
而李玄風,則在第一時間,便遞上了拜帖。
郡守府的書房之內,檀香裊裊。
張承志依舊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樣,他坐在主位之上,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在他的對面,李玄風正襟危坐,姿態放得極為謙恭。
他將此次由青云劍宗承辦的煉丹大會的種種籌備事宜,從場地的布置,到安保的等級,再到邀請各方賓客的名單,都一一地向張承志這位東山郡名義上的最高長官進行了詳盡的匯報。
“……以上,便是此次大會,前期籌備之大概。”
“其中諸多瑣事,還需郡守府在城防、治安等方面,予以配合,方能確保此次盛會,萬無一失。”
他說完,對著張承志一拱手。
“還望郡守大人,鼎力支持。”
張承志全程微笑傾聽,態度和煦,卻又帶著一種讓人無法靠近的距離感。
在李玄風匯報完畢之后點了點頭。
“此事我已知曉。”
“青云劍宗,乃我東山第一仙門,此次能在我郡城之內,承辦如此盛會,亦是我東山郡的榮光,郡守府自當全力配合。”
“玄風賢侄此番為了宗門,為了我東山郡的顏面,奔波勞碌,也是辛苦了。”
李玄風拱手回道:“此乃玄風分內之事。”
“若無其他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張承志頓了頓,話鋒一轉,看似不經意地又補充了一句。
“也代我向你師傅陳元長老問好。”
李玄風一愣,心頭驟然火起。
還敢敲打我?
雖然他的心中已經滿是怒氣,但是他的臉上,卻依舊是那副恭敬到無可挑剔的模樣。
他站起身對著張承志再次行了一禮。
“多謝大人體恤,弟子定會將大人的問候帶到。”
“弟子,告退。”
當他轉身,走出那間書房的瞬間,他那雙狹長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絲惡毒。
你給我等著。
等我拿到那枚筑基丹,等我真正地踏入筑基之境。
我第一個要敲打的,就是你!
當李玄風的身影徹底地消失在了書房的門口時,張承志臉上的那副和煦笑容,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封早已被他翻閱了不下數十遍的,蓋著廣陵縣令官印的加急密函。
密函正是陸青言所寫。
信中的內容,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關于河堤工程的。
陸青言詳盡地描述了有關河堤工程的情況,那字里行間,透著一股運籌帷幄,盡在掌握的強大自信。
而第二部分,則是關于他自己的。
陸青言用一種坦誠的口吻,將自己如何“奇遇仙緣,已入煉氣之境”的事實,告知了張承志。
信的最后,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要扶正,他要成為真正的廣陵縣令!
張承志將信紙緩緩地放下,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一個煉氣期的官員!
其價值,其意義,遠非一個只懂得權謀算計的普通能吏可比!
這不僅僅是一把好用的刀。
這更是一枚,足以在他張承志未來的政治棋盤之上,改變整個戰局走向的重量級棋子!
但他終究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貍。
謹慎,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
在沒有得到最后的確認之前,他不會輕易地做出任何決定。
他對著書房的陰影處淡淡地開口。
“玄甲。”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一道身披特制的黑色重甲,氣息沉凝如山,臉上戴著一張猙獰鬼面的身影,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
他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如同金屬摩擦。
“屬下在。”
“你去一趟廣陵。”
“親自去看一下那個叫陸青言的典史。”
“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
“我只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強。”
“是。”
玄甲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那片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書房之內,張承志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封密函之上。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野心。
廣陵縣,縣令。
不。
這還遠遠不夠。
一個煉氣期的修士,來當一個七品的縣令,實在是太過屈才了。
如果他真的是練氣期,又真的想往官道上發展……
那自己這個郡守,看來還能往上再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