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陛下肯定是對你心存芥蒂,所以才會以這書法作為敲打。
這個時候你急召我進宮,你讓陛下怎么想?
我是否也有貪墨之嫌?
亦或我是否,也參與意圖謀反?
你特么不帶點腦子的?
在這個最為敏感的時候,拉我下水?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氣煞老夫!
養氣多年的周景盛,此時也不禁大動肝火,一時半會兒竟然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無悔揮手斥走左右,這才對周景盛說道:“我貪墨民脂民膏的事情,父皇已經知道了,轉頭他就寫了這四個字來敲打我。”
“外公,你說他,是不是打算另立儲君了?”
“太子想多了,此事雖然東窗事發,但從陛下的舉動來看,斷然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周景盛拱手道。
“哦?怎么說?”
蘇無悔眼前一亮。
“若陛下有了罷黜太子的想法,那何必費心來敲打?他大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只等機會找個借口,下一張詔書便是了!”
“可見,陛下雖然心有不滿,但卻還是愿意給殿下一次機會的。”
但周景盛沒說的是:可要是再加上一個我,那可就不好說了!
這個癡傻蠢驢啊!
這個時候召他進宮,只會讓陛下更加不滿,覺得蘇無悔毫無悔改之心!
蘇無悔與蘇玄胤,不僅是君臣,也是父子。
這父子之間,皇室之事,豈能讓一個外戚參與進來?
外戚干政,乃是歷代皇帝之忌諱!
可這蘇無悔卻如此蠢笨如豬,不知避嫌?
說實話,這會兒周景盛有些后悔了,本來看他是自己的外孫,才不留余力的將他扶上太子之位。
想著假以時日,便可以借助他把控朝綱,繼而權傾朝野,先將蘇無悔扶植為傀儡皇帝,繼而再讓他意外身死,讓這大魏江山從蘇姓改為周姓!
豈料他竟如此不堪大用。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扶植其他的皇子。
這會兒自己非但沒法把控朝綱,反而有可能引來陛下的猜忌,真是得不償失啊。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蘇無悔依舊憂心忡忡,盡作女兒姿態。
周景盛看得厭惡,嘴上便道:“殿下大可放心,這些年來臣早已密謀,在朝中替你營私結黨,拉攏了不少朝廷重臣。”
“若陛下執意廢黜,他們必定不會坐視不理,定會慷慨直言,絕不會讓殿下您蒙受不白之冤!”
雖說這太子志大才疏,色厲膽薄,好謀無斷,令人失望,但不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是那做傀儡皇帝的最佳人選嗎?
再者,周景盛已經沒有時間精力,去扶植另外一個傀儡了,此時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外公,您的大恩大德,無悔沒齒難忘!”
蘇無悔淚流滿面,一副感動至極的樣子。
周景盛滿臉慈祥:“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怕是拼上這條老命,外公也要扶你登上地位!”
“無悔,你告訴外公,陛下是怎么發現,你貪墨之事的?”
蘇無悔便滿臉恨意的,將過程敘述一遍。
“又是蘇晨?他怎么還不死?!”
周景盛憤然咆哮。
太子豢養私軍的事情,他并不知曉。
可太子貪墨之事,他卻是也參與其中的。
如今東窗事發,深受牽連不說,這錢怕是也不好賺了啊。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南疆的一路上,他們屢派刺客,欲將其除之后快,可為什么他越往南走,聲勢就越發浩大?
更甚至已經到了在民間,亦能影響到朝堂的地步?
這段時間,他也有讓探子打探,結果卻發現這廢物大皇子,竟是在民間頗受贊譽,甚至朝中也有人稱其為賢王!
且越往南走,隊伍就越發壯大,天下英雄均是紛紛投之。
為何?究竟是為何?
難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此人有帝王氣象?
若放任他不管,假以時日此子是否真能一飛沖天,動蕩朝局?
說實話,周景盛開始怕了!
把他逐出京師,也許并非良策啊。
將他永遠囚禁在這深宮中,還能加以管制,如今那蘇晨真是天高任鳥飛,再想打壓,只怕他們的手也沒那么長了。
不僅如此!
就連陛下心思,也頗為怪異!
他既然已經知道太子大肆斂財的事情,那么必然就猜到太子已有異心,勢必加以提防。
到時候極有可能,用蘇晨來牽制太子。
帝王心術,大多如此。
但更讓周景盛憂慮的,是陛下沒準會趁此機會,借蘇晨這把遠離朝堂的刀,來剪除他們這些權傾朝野的外戚也說不定!
若陛下真打算以蘇晨為刀,那這蘇晨,自己是殺,還是不殺?
若是不殺,放任他做大,那以蘇晨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勢必會找自己秋后算賬。
可若是殺,會否影響到陛下的大局,繼而令龍顏大怒?
周景盛現在心很亂,已經陷入兩難境地。
說實話,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逼上絕路。
而那能夠將他逼上絕路的竟不是陛下,而是一個他所瞧不起的質子,一個被皇帝厭惡的棄子!
但,周景盛畢竟是宰相,老謀深算。
僅僅片刻,便是權衡利弊,有了主意。
旋即,便對太子蘇無悔道:“殿下,你這段時間尚且修身養性,這蘇晨,你就不要再關注了!”
他想明白了,蘇晨不可能做大,因為他是前朝余孽,身上留著前朝的血!
陛下就算再怎么昏聵,也不可能把帝位拱手讓他。
因為給了他,就等于還給了前朝。
充其量就是用他為磨刀石,磨礪太子心性罷了,捎帶打壓他們這些外戚。
但只要太子依舊獨大,那即便陛下如何打壓,他亦無憂也!
“不可能!”
蘇無悔卻情緒激動的怒吼道:“我多年心血皆因他功虧一簣,他若不死,我心不安,我誓殺他!”
周景盛臉色一沉,大驚道:“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別說了!”
蘇無悔大手一揮,面容猙獰道:“要么你代我除掉他,要么我就自己來,這朝堂之上,有他無我,有我無他!”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周景盛表情一僵。
他聽出來了,蘇無悔這是逼宮!
逼他的宮!
這小子,之所以深夜召自己進宮,讓自己被陛下猜疑,為的就是把自己拉下水,再示以逼宮,讓自己徹底沒了退路!
他雖貴為宰相,但到底還是臣,不得不仰仗陛下與儲君的殿下。
現在已經被陛下猜忌,若是再讓儲君猜忌,那日后在朝堂之上,便是舉步維艱!
周景盛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僅低估了蘇晨,更是錯看了蘇無悔!
此子,同樣不是省油的燈!
當即,他的心情便是糟糕透頂了。
沉默半晌,他才猛然一咬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