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頭高懸。

熾熱的陽光傾瀉在【河源鎮】的鵝卵石街道上，熱浪扭曲，高頭駿馬低鳴著邁開四條腿，馬車上的貴夫人身穿粉色紗質裙袍，手捻軟扇與身旁的伴侶嬌笑討論昨天的晚宴。

泥水濺到街邊的小販身上，亞麻的衣服和泥土俱是骯臟的褐色，他不太在意，抹了把頭上的汗珠，扯著干涸的嗓子繼續向著街道上的行人吆喝：“蘿卜，甘藍，三便士一磅，三便士一磅！蕪菁，一便士兩磅，一便士兩磅！”

小巷中的流浪漢聽到了這句話，他從巷子的陰影里探出頭，看到推車上水靈靈的鮮菜，喉頭便不由自主的咽下口水。可每當想起上次因為偷菜而落到他身上的拳頭，他便打心里發怵，只好把頭縮回陽光找不到的灰暗里。

就在他探頭探腦時，從房頂上垂落的木條緩緩升起，好似橡皮泥般被無形的大手揉捏，顏色改變，化作一條長長的堅硬灰白石梯。

一陣風輕巧吹過，石梯軟化歸位，又緩緩變回了木板。

當流浪漢轉頭時，便看到木板無規矩的搖晃，一上一下發出吱呀的吵鬧動靜。

原地沒有幽靈，也沒有風，只有一根又一根伸長的晾衣桿掛在房檐，將碧藍如洗的天空切割成一塊又一塊的窄條。

他閉上雙眼，嗅聞著早已習慣的惡臭，說服著自己的胃，回到夢里去了。

灰袍的法師低眉，慢慢從房頂走過。

沒有幽靈，也沒有風，只有隱匿身形的法師睜開眼睛，透過寬大的灰色兜帽，靜靜注視。

“——真的要這么偷偷摸摸嗎？你現在的動作像是個蹩腳的賊。”

《翠玉錄》的聲音從物品欄里傳來，久違的帶上一點無奈。

“你不懂。”

池野腳踩在房頂斑駁褪色的的木板上，笑的愉快：“我早就想這么玩了。”

就像是山地自行車手享受著開拓山路的快感，賽車手享受著征服陌生賽道的愉悅一樣，在不同尋常的道路上行走，在墻壁與屋頂上奔跑，也能讓人享受這份自由而無拘束的純粹喜悅。

更何況在減輕體重的【輕身咒】、提高平衡能力的【體操咒】、獲得鐵甲般保護的【鐵甲咒】等等咒語共同作用下，他現在完全不用擔心會出現什么事故，就算出事了也不會受傷。

魔法就是用來干這個的。

當他聽到某個小販吆喝時，便抬起魔杖，房檐下垂落的藤條像是活了過來，如同一只靈巧的手，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偷偷拿了根菜上來。

蕪菁。

聽說是17、18世紀歐洲的主食，常見做法一般是做成濃湯或用以燉肉減少土腥味。

像是根扁圓的白蘿卜，小小一個，表面粗糙帶泥，看起來營養不良，不是很好吃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清水如泉】【剝皮咒】

記載于《家用魔咒大全》的魔法被法師使出，一團清水從指尖奔涌，將蘿卜表面洗了個干干凈凈，粗糙的外皮自動剝落，一同被水流送走。

【變形術】

水團脫離手掌，浮現木色，在屋頂上緩緩凝固成一塊方方正正的木塊。

雖然等到時間，魔力消耗殆盡后它就會又變成臟水，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不完全算是亂扔垃圾。

池野張開嘴，像是啃蘋果一樣一口咬下。

“咳咳咳！！！”

某種辛辣感直沖鼻腔，苦味上涌，池野一瞬間被辣的咳了好幾下，趕忙把嘴里的東西出來。

在魔咒【無聲無息】的作用下，即使劇烈咳嗽也沒發出太大聲音，像是孩童輕輕敲了敲木頭一樣小聲。

【清理一新】【清水如泉】

如同旋風刮過，被吐出來的口水和蕪菁一起被打包送走，清水從法師的指尖上噴入嘴里，漱口，帶走剩余的辛辣感。

“玩完了沒有？玩完就該辦正事了。”

《翠玉錄》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玩完了。”

池野正襟危坐，隨手把和白色蘿卜一樣的蕪菁一扔，站起身來邁動腳步，在房頂上快速前行。

被扔下的蕪菁掉進小巷里，砸在一名流浪漢的頭上，將他從睡夢中痛醒。他剛要開口咒罵，就看到眼前掉在地上被咬了一口的蕪菁，即使落入塵土，也依舊可以飽腹。

他像是餓狗一樣從地上撲過去，抱住然后往回跑，等到又重新跑到了小巷里，左右觀望看到沒有人追上來對他拳打腳踢，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汁水濺了他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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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野像是《刺客x條》里的人物一樣，在魔咒【輕身咒】的包裹下一跳三米遠，跨過大街小巷，在房子與房子的頂部沒發出任何一點動靜地奔跑。

他們跟著一輛裝飾有流蘇與紗帳的馬車前行，《翠玉錄》在他身后同樣隱形，小聲講述作戰計劃。

它翻閱自己的數據庫，建議：“最好先去領主府邸看看那里的布局，提前踩點，做好退路。”

這是《翠玉錄》數據庫里面的知識，來自一本名為《新手刺客入門手冊》，是其中的第三篇【刺殺那個法師】里面的備注。

這本書上面有提到在低魔世界里刺殺法師領主的思路：在這種世界里，法師領主們往往不會發揮自己法師的優勢提前布置陣法和咒法，因為設計成本和維護費用實在太過高昂。

他們大多數時候采用巡邏制度，用部分兵力來填補這一方面的缺失，刺殺者就有了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余地。

提前規劃好撤退路線是必須的。

聽人勸，吃飽飯。

池野從善如流，跟著在路上看見的馬車，順著街道行走，房間逐漸由木質的矮房變成了高大的哥特式尖頂建筑，街道擴寬，兩側販賣蔬菜和肉的小販消失不見，來往的人群衣著整潔，舉止優雅克制，身份非富即貴。

在這一片高大房子中，最高的建筑就是領主府：領主府邸其實并不只是一棟房子而已，應該算是一座巨大的園林，有著牧場，林場，道路，河流，還有培養騎士與私兵用的的訓練場……領主府只是這些東西里的一塊，用于領主居住的地方。

池野翻出信封里的地形圖，大致辨認了內部的建筑分布，在地圖上規劃好了前往【灰石堡】的撤退路線，便回到安全屋內，閉目冥想，學習法術，修養精力。

太陽短暫劃過天邊，帶來瞬間的光明，黑夜悄悄降臨，而月亮馬上就要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