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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思想沖擊

翰林院偏殿的燭火搖曳,將堆積如山的古籍圖冊影子投在墻壁上,扭曲晃動,如同蟄伏的鬼魅。空氣里彌漫著舊紙的塵埃與墨錠研磨開來的微苦氣息。黃角與樓轅各自伏案,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看似沉浸于“營造古法”的考訂之中。

樓轅正對著攤開的一卷前朝宮苑水法圖,眉頭緊鎖,心思卻早已飛遠。他強迫自己回憶永隆六年前后京畿防衛的細節,試圖在浩如煙海的記憶碎片里找到一絲與牧家慘案相關的異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紙頁,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屬于這個世界的真實觸感。對21世紀的思念,如同深夜的潮汐,在無人處洶涌而來。他的家,他的書案,那些他耗盡心血寫就卻可能永遠無法出版的研究手稿……還有他平靜的晚年設想,在圖書館溫暖的陽光下翻看自己著作的模樣……這一切,是否還存在?是否還有人記得那個叫樓緣的歷史學家?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時刻,在黃角腦中那個來自2178年的微型芯片里,正無聲地流淌著關于他“身后事”的冰冷數據流。

黃角的芯片功能遠超樓轅的想象。它不僅記錄和分析當前時空的數據,更擁有一種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跨時空信息“嗅探”能力——如同在時間長河的堤岸上,捕捉下游飄來的、屬于特定“事件”的漣漪碎片。這些碎片信息并非實時影像,而是經過算法篩選、編譯后的摘要性報告和關鍵數據節點,如同未來世界發送給過去的“新聞簡報”,只是接收者只有黃角一人。

此刻,芯片正在黃角的意識深處,推送著一條條讓他這個未來人也感到心驚肉跳的信息:

【主題:歷史學家樓緣失蹤事件-時間線擾動評估報告】

事件核心:公元21世紀著名歷史學家樓緣,于其住所內離奇失蹤。現場無入侵痕跡,無斗跡象,個人物品(均完好。最后一次被監控捕捉為進入臥室休息。

時間錨點:失蹤時間點與當前所在時空坐標(大順朝永隆九年)存在顯著熵值波動關聯,關聯強度:β級(中度擾動)。

社會影響:

學界震動:樓緣的失蹤引發歷史學界廣泛猜測與討論。其未完成的《大順興衰考》手稿被視為重大損失。圍繞其研究理論的爭議加劇。

輿論發酵:媒體廣泛報道,“歷史學家離奇失蹤”成為熱點話題。陰謀論盛行,主要方向:1)因其研究觸及某些隱秘歷史真相遭滅口;2)涉及國家機密研究被秘密轉移;3)超自然事件(時間旅行、外星人等)。公眾對“大順史”的關注度激增。

官方結論:經多方調查無果,最終以“意外失蹤,原因不明”結案。其住所被封存,手稿及研究資料移交國家歷史檔案館“特殊事件”庫封存。

遺產處置:因其無直系親屬,其名下房產、存款、版權等由指定學術基金會托管,用于資助大順史研究。其書房被原樣保留于基金會內,作為“樓緣紀念室”。

后續影響(時間線擾動觀測):

樓緣的失蹤及其研究引發的爭議,客觀上促進了對大順朝歷史的深度挖掘和檔案解密進程。部分其生前提出的、曾被視為“邊緣”的觀點(如牧家慘案疑點、賀朝陽死亡時間線的矛盾性)獲得更多學者關注和重新審視。

其“失蹤事件”本身成為21世紀未解之謎之一,被寫入相關檔案,并催生了一批以此為背景的文藝作品(小說、電影、紀錄片)。其形象被部分神化,成為“為歷史真相獻身”的象征符號。

關鍵擾動點:樓緣所著《大順興衰考》中關于“順世祖晚年對首輔樓轅猜忌導致其病逝歸途”的核心論點,因作者失蹤及后續研究推進,在學界受到更嚴峻挑戰。新發現的零散史料(來源存疑)暗示樓轅結局可能更為復雜,甚至……存在“非自然”因素?此論點目前爭議極大,尚無定論,但已對主流歷史敘事構成潛在沖擊。擾動評級:γ級(高度關注)。

黃角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一絲冰冷的憐憫。他看著對面那個眉頭緊鎖、正努力回憶著“歷史”細節的年輕人。樓轅,或者樓緣,他此刻正為了回到那個“家”而殫精竭慮,卻不知道在那個“家”里,他早已被宣告“失蹤”,成為了一個被討論、被爭議、甚至被神化的“符號”。他那平靜晚年的夢想,在時間線的另一端,已經化為泡影,只留下一間被封存的書房和一個未解的謎團。

更讓黃角心驚的是那條“關鍵擾動點”!樓轅關于“自己”結局的論點正在被動搖,甚至有指向“非自然”因素的跡象!這像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充滿惡意的回響,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不僅在篡改著當下的歷史,還在試圖抹去或扭曲他們這些“闖入者”在時間長河中的印記!

“樓翰林,”黃角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將一份真正的工部匠人名錄推到樓轅面前,指著其中一處,“你看永隆六年這一批調入京畿營造司的匠人名冊,似乎……有些名冊對不上?”

樓轅猛地回神,壓下心中翻涌的鄉愁,立刻湊近查看:“嗯?此處墨跡有涂改痕跡……還有這個籍貫……”他很快被拉回了眼前的謎題。

黃角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心中卻如同壓著萬鈞巨石。他該告訴樓轅嗎?告訴這個來自21世紀的靈魂,他在未來的痕跡已被定義為“失蹤”,他的家成了紀念館,他的理論正被質疑,他夢想的晚年早已化為烏有?告訴他,他的“消失”本身,已經成為了擾動歷史的一部分?

不。現在不行。

樓轅眼中那為了“回去”而燃燒的微光,是支撐他在這殺機四伏的宮廷中堅持下去的重要支柱。如果這支柱崩塌了……黃角不敢想象后果。在找到真相、找到可能的歸途之前,這個殘酷的現實,只能由他獨自背負。這或許是來自未來的“同鄉人”之間,一種無聲的、沉重的保護。

芯片繼續推送著冰冷的報告摘要:

【樓緣紀念室訪問記錄】:訪問者多為歷史學者、學生及對其失蹤事件感興趣的公眾。常有鮮花置于其書桌前。

【相關影視作品片段截取】:一部名為《消失的歷史學家》的紀錄片片段,旁白肅穆:“……樓緣教授的失蹤,如同他畢生研究的大順朝歷史一樣,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他帶走了未解的答案,卻點燃了探尋真相的火焰……”

【網絡輿情關鍵詞云】:“樓緣失蹤”、“大順秘史”、“時間穿越陰謀論”、“未完成的手稿”、“歷史真相的代價”……

這些來自未來的碎片信息,如同幽靈的低語,在黃角的意識深處回響。他默默地將這些數據流壓縮、歸檔,標記為最高加密等級。然后,他拿起筆,在面前一張新的演算紙上,看似專注地寫下一行行關于星體運行軌道的復雜公式,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微微顫抖的筆尖,正無聲地書寫著對另一個迷失靈魂的悲憫,以及對那個隱藏在時空幕后的、無形黑手的徹骨寒意。

樓轅依舊沉浸在對匠人名冊的核查中,對發生在另一個時空、關于自己的風暴,以及身邊這位“未來同鄉”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一無所知。他只知道,他要查下去,為了回去,也為了解開這纏繞著牧家、賀朝陽、乃至他們自身的血腥謎團。翰林院的燭火,幽幽地映照著兩個被時代洪流裹挾的孤獨靈魂,一個在明處追尋,一個在暗處背負,共同面對著深不見底的黑暗與未知。

翰林院偏殿的空氣依舊沉悶,燭火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將黃角和樓轅的臉分割在明暗之間。樓轅的指尖劃過一份謄抄的永隆六年京畿巡防營輪值記錄,眉頭緊鎖,試圖從那些枯燥的名字和日期里嗅出陰謀的氣息。黃角則看似專注地對著幾張復雜的營造結構圖,手中的筆偶爾在紙上標注著什么,但他的意識深處,來自未來芯片的數據流正無聲地沖刷著他的認知堤岸。

“樓翰林,”黃角的聲音低沉,打破了沉寂,他將一份整理好的、關于牧家慘案疑點的分析推了過去。紙上用簡體字速寫著:

能量殘留:慘案核心區域檢測到高濃度時空湮滅能量,與闌額事件同源。

技術痕跡:微量物質分析顯示存在非本時代常規的助燃劑、特殊金屬處理兵器碎屑、提純硝石氣味。

效率悖論:屠殺效率遠超“土匪”能力范疇,指向高度專業化、配合無間的殺戮機器。

官方結論漏洞:“黑風寨”流竄作案說辭無法解釋上述異常,且后續追剿草率。

樓轅快速掃過,臉色愈發凝重。這些冰冷的分析,如同手術刀般剖開了當年那場慘案的偽裝,露出其下猙獰的、超越時代的本質。“果然……不是意外,不是土匪……”他低聲喃喃,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目標是牧家?還是……賀朝陽?”他想起黃角之前的猜測,賀朝陽才是兩次事件的核心目標。

“目標指向賀朝陽的可能性更大。”黃角在另一張紙上飛快寫道,“牧家慘案規模過大,更像是一次徹底的‘清除’或‘震懾’,也可能是目標(賀朝陽)當時恰在將軍府的計劃外事件。闌額事件則精準得多,目標明確。”他頓了頓,筆鋒變得沉重,“但最讓我不安的,并非這個。”

樓轅抬頭,疑惑地看向黃角。還有什么比發現幕后黑手擁有操控時空能量進行精準謀殺更可怕的?

黃角的目光沒有看他,而是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要穿透時空的壁壘。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來自未來的、洞悉時間殘酷本質的冰冷:

“最讓我恐懼的是……**這兩件事,似乎并未真正‘改變’歷史。或者說,它們改變的部分,被某種力量‘抹平’了。”

樓轅一怔:“抹平?什么意思?”

“根據你的‘歷史’,”黃角在紙上重重寫下,“牧家慘案未記載,賀朝陽本該死于封后大典。然而現實中,牧家慘案發生了,賀朝陽活了下來。這是巨大的偏差!”

他停下筆,眼中閃爍著芯片高速運算時特有的銳利光芒:“但是,樓翰林,你想想之后發生了什么?”

樓轅順著他的思路:“之后……皇帝駕崩,賀軒轅登基,牧裕瑤封后,牧梁齊掌軍……這些……似乎都按‘歷史’在走?”他說到這里,自己也感到了不對勁。

“沒錯!”黃角的筆跡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剖析感,“牧家滿門被滅,只剩下牧裕瑤和牧梁齊。結果呢?牧裕瑤成了皇后,牧梁齊成了手握重兵的邊將——這與你所知歷史中牧家‘后繼有人’的結局,在權力結構的‘結果’上,驚人地一致!賀朝陽活下來了,但她做了什么?她深居簡出,性情‘大變’,除了針對我們,似乎并未在朝堂上掀起你‘歷史’中本不該有的驚濤駭浪。賀軒轅依舊是那個賀軒轅,牧裕瑤依舊是皇后……宏觀的權力格局,核心的歷史節點,似乎……并未因這兩場慘烈的‘意外’而偏離你記憶中的‘主干道’!”

黃角深吸一口氣,仿佛在陳述一個宇宙級的恐怖法則:

“這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這兩件事本身,在歷史的洪流中,就是微不足道的‘浪花’,無論發生與否,都不會影響最終的‘流向’。牧家是否滿門被滅,只要牧裕瑤和牧梁齊活著并走上那個位置;賀朝陽是死是活,只要她不劇烈改變權力核心……那么,對于你那個時代所記錄的‘宏觀歷史’而言,結果是一樣的。歷史只記錄結果,不記錄過程里有多少血淚和陰謀。

第二,也是更可怕的一種可能——這兩件事,在你所知的‘歷史’里,確確實實就是這樣發生的!只不過,記錄被篡改了!或者……你看到的‘歷史’,本身就是不完整的,甚至是被精心‘編輯’過的版本!”

樓轅如遭雷擊,渾身冰涼!黃角的話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他作為歷史學家的最后一點驕傲和依賴!

微不足道?

還是……歷史本身就是謊言?

巨大的荒謬感和虛無感瞬間吞噬了樓轅,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賴以生存的基石,他“回去”的信念,在黃角這番冰冷到殘酷的推論面前,搖搖欲墜。

“不……不可能……”樓轅失神地低語,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牧家一百多條人命……賀朝陽的死而復生……怎么會是‘微不足道’?怎么會……是歷史本來的樣子?”

偏殿內的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將兩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得猙獰而扭曲。窗外,暮色四合,如同濃得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壓了下來。寂靜中,只有紙張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噼啪聲——黃角又一次,將寫滿驚世駭俗推論的紙張湊近了燭火。

橘色的火焰貪婪地吞噬著那些冰冷的文字,也吞噬著樓轅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他呆呆地看著那跳躍的火苗,仿佛看到了歷史的真相,正在烈焰中扭曲、變形,最終化為虛無的灰燼。

黃角沒有告訴樓轅的,是他芯片更深層的恐懼推演:如果“歷史不變性”成立,那么他們尋找“回家”方法的努力,是否本身就是徒勞?是否也在那無形力量的“修正”范圍之內?他們此刻的掙扎,是否如同落入琥珀的昆蟲,所有的動作都只是凝固前最后的徒勞?

這深不見底的寒意,比任何具體的殺機都更令人絕望。它無聲地宣告著:他們可能并非在與某個具體的敵人戰斗,而是在與整個時空的運行規則本身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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