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西北角，若盧獄。

漆黑的大門外，八名守衛(wèi)見到董卓親至，連忙挺直腰桿矗立原地。

有為首一名將官上前施禮：“獄吏張高遠(yuǎn)，見過相國大人。”

“嗯，開門，老夫要進(jìn)去。”

獄吏“諾”了一聲，便轉(zhuǎn)頭招呼守衛(wèi)給相國開門。

只見前面第一扇掩著的黑門被推開，里面還有一道黑門，但門上的獸紋與第一道狴犴紋不同，是個獨角羊的紋飾，象征著司法公正。

董卓轉(zhuǎn)身對親衛(wèi)道：“滇吾跟你倆隨我進(jìn)去，別的都在門外候著。”

等到兩扇大門全部打開，董卓才邁步進(jìn)入，順便跟獄吏說了句：“帶老夫去見你們長官。”

“諾，相國這邊請。”

詔獄內(nèi)的甬道很宅，只能容三人并排通過，但獄吏不敢走在董卓前頭，只能在后側(cè)指路，經(jīng)過系列的左拐右拐，才拐到獄吏署。

“屬下張濤見過相國大人。”

“嗯，周毖伍瓊是不是在你這。”

“回相國，今早確實由騎都尉呂布押送而來，現(xiàn)已收押，關(guān)在地牢。”

“去，派人把周毖給老夫請來。”

“請到這？”

“對，快去，順便叫雜役給端來幾道酒菜。”

“額...”

“老夫能吃的。”

“諾，屬下這就安排”

董卓交代完，臨時清空衙署，只帶滇吾一人進(jìn)去，其余兩名親兵在門外守著。

進(jìn)屋后，董卓四處打量了一番，風(fēng)格很簡約。

但面前桌子上的一件玉器，引起了他的注意，倒不是說有多精美，相反他還感覺很拙。線條簡約，像頭豬，但給他的感覺更像條香腸。

“滇吾，這玩意你喜歡嗎，送你。”

“能換糧食？”滇吾是個羌人部落的首領(lǐng)，官話說起來不太利索。

“能吧。”

“那滇吾謝過相國。”

“好，這小玩意賞你了。”說完董卓把手中的玉豬丟給滇吾，看著眼前這個羌人男子，這輪廓，他感覺跟西南的某民族很像。

片刻后，門外響起敲門聲，在得到董卓的準(zhǔn)許后，獄吏將周毖拖到董卓面前。

此時的董卓正在挨個試吃著雜役端來的酒菜，嘴里還叼著一快胡餅。

“誒呀，這是干嘛，不是叫你們把人給請來么，怎么還用拖的。來，給周尚書上座。”

“董卓，你又想耍什么花樣。”周毖有氣無力的說到。

“這怎么回事啊，才半天沒見，周尚書怎么這樣了。”

“呸”周毖朝董卓吐了一泡口水。

“干嘛！”獄吏見周毖無禮，把他按地上便作勢要打。

“喂，把周先生扶到椅子上，你們就退下吧。”

等獄吏搬來椅子把周毖按下后，董卓撇了眼周毖燙傷起泡的腳。

“文偉啊，都斯文人，何必做此腌臜無禮之舉呢。我來，是想跟你商量個事。”

周毖只是斜眼看了眼董卓，之后便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并未說話。

“大家都是涼州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

“該說的，都已說完，還有甚好聊。況且今日將我與五瓊烹殺之事，你是只字不提。”

“生氣了？”

“氣！怎能不氣。我氣自己無力，不能斬殺你這悖逆之徒；我氣自己身為人臣，而不能在陛下身邊盡忠；更氣自己無能，不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呵”董卓聽完，看著眼前一本正經(jīng)的周毖覺得有點可愛。

“有甚好笑。”

“你說的當(dāng)真？”

“天地可鑒，我周毖若有半句虛言，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本就不得好死，換句別的誓言。”

“你！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這樣吧，老夫給你個機會，待會把你放了，再讓你官復(fù)原職，怎么樣。”

“...”周毖聽完，重重吸了口氣，并未說話只是轉(zhuǎn)頭瞪著董卓。

“說話，給你機會呢，不然等會遭天譴，老夫可要跟著你一起遭雷。”

“你什么意思？”

“哼，老夫還真當(dāng)你有這般大志呢，沒想到，你也和太學(xué)那幫耍嘴皮子的腐儒一般，臭不可聞！怕不是現(xiàn)在老夫躺著讓你殺，你也提不動刀吧。”

“你！那伍瓊呢。”

“他必死無疑。”

“那你把我也殺了吧，我與伍瓊同朝為官，又同日遭難，今日還有諸多大臣為我求情，死于你刀下。若我獨活，今后天下人如何看我。”

“哼，也是個沽名釣譽之輩，還空談什么扶高樓大廈之將傾。”

“...”

“走，滇吾，回去了。”

“諾。”

“哦，對了，幫我把這人也帶上。”

“誒，董卓！你干嘛，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周毖決不獨自茍活...”對，周毖他哭了，最后那句話帶著淚腔。

董卓來到門外叫來若盧令，讓他解開周毖身上鐐銬帶路出門：“哦，對了，剛老夫看你們桌上有個玉握豬挺合心意的，送與老夫，做個人情如何。”

“相國哪里話，您要喜歡這些小物件，趕明屬下再給您送些。”

“哈哈，好啊。”

看著董卓在前面跟獄令有說有笑，周毖被滇吾抗在肩上一路喊著：“董卓，快讓這蠻子放我下來...”

來到詔獄外，董卓讓滇吾順手把周毖塞上馬車，之后自己也跳上去，將馬車門反鎖。

“都自家兄弟，我知道，其實你也不想死，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董卓邊說邊勾住周毖的肩膀。

“董卓，我跟你拼了！”

周毖原本就對伍瓊有愧，現(xiàn)在聽董卓這么一說，更是羞憤難當(dāng)，掙扎著就要和董卓拼命。

“董公，什么情況！”車外滇吾見車廂劇烈搖晃，趕緊問話。

“沒事，老夫跟周尚書交流感情。出城門，先送周尚書回府。”

就這樣，董卓的車架一路暢通無阻，出了皇城門，來到周府。

把周毖趕下車后，董卓還不忘對有些失魂落魄的周毖囑咐道：“周毖，你要有骨氣，就別學(xué)曹操袁紹，連夜給老夫逃出洛陽城。”

而此時，周府內(nèi)院，丫鬟已經(jīng)跑到周毖老婆跟前歡呼道：“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原本淚眼婆娑的周夫人，聽得丫鬟傳來喜訊，慌忙起身：“誒呀，老爺回來了，在哪，快領(lǐng)我去。”

在路過女兒的閨閣時，周夫人順口還叫了自家閨女：“閨女，閨女，你爹回來了，快出門迎迎。”

周府門外，見董卓親衛(wèi)隊離開后，門房雜役也趕緊跑出府門，“誒呀，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啊！老爺您這腳怎么了？快去叫郎中，老爺，還是讓老奴扶您進(jìn)去吧。”

此時，心如死灰的周毖，一把甩開老管事的手，一言不發(fā)的徑直轉(zhuǎn)身走入周府側(cè)門。

里邊周夫人協(xié)同小姐丫鬟們，才剛跑到前院，見到自家男人，便一把撲到周毖身上，哭喊著：“老爺啊，老爺，您總算回來了，妾身聽說您被董相國抓去，可都急死了。”

周毖看著眼前已經(jīng)哭花妝容的老婆，本想呵斥一句，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但卻有心無力，只得無奈的，輕輕推開夫人，繞過人群，回到主臥鎖上房門。

躺在床上的周毖，對于門外的哭喊，覺得甚是心煩，氣得他撿起床頭的花瓶砸向房門，“砰”的一聲巨響后，門外的哭喊聲才戛然而止。

“哎。”周毖長長嘆了口氣，被董卓整這么一出，他的人生觀崩塌了。

他好想去死，但又不敢死，就像董卓跟他說的，他還有很多事要干，也還有很多事能干。

并且就算他現(xiàn)在馬上去死，他這個當(dāng)代清流的名節(jié)怕是也保不住了。他已經(jīng)臟了，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世人眼中的周毖周文偉了。

“董卓！你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躺在床上的周毖眼含熱淚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