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

金鐵交擊之聲刺耳，獵刀碰撞火星迸濺。

又過了數(shù)招，

陳時眼眸驟然一凝，捕捉到對手一絲遲滯，

步伐疾轉(zhuǎn)，閃到其側(cè)面，揮出蓄足了力的最后一刀——“虎嘯斷風”！

獵刀帶著沉悶的風聲，狠狠劈在刀疤男的脖頸上，

刀疤男的眼神瞬間僵住，骨頭斷裂的聲音在他耳朵里十分清晰，

而幾息后，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血很快染紅了地上的落葉。

轉(zhuǎn)息之間，林子里便歸為了平靜，

只剩下斷腿的矮個子還在嘶嚎，陳時忽然想到什么，

他走到對方面前，將獵刀橫在其脖子上，冷聲道：

“問你個事，說出來，留你條活路。”

矮個子如蒙大赦，涕淚橫流：“我說！您問！我什么都說！”

“好，剛剛這小子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對方咬了咬牙，“是真的，但這都是二當家他們的主意，他......”

“行了，我知道了。”

下一秒，利刃抹過！

矮個子的辯解戛然而止，

他捂著自己飚血的脖頸，眼中閃過難以置信，隨后便沒了聲息。

掃過地上三具尚帶余溫的尸體，

陳時手腕輕振，將刀身上黏稠的血珠盡數(shù)甩落。

連殺三人，他倒是沒什么感覺，只覺得練了一個月的功夫有了些實際用處，并且還想通了一些他之前有些不理解的地方。

“也算是你們?nèi)齻€這一生為數(shù)不多能給他人做的好事吧。”

與此同時，樹后的莫問這才敢跑出來，

對著陳時，他撲通一聲跪下，大聲感激道：

“多謝恩公救命！”

陳時看著跪在地上的不過八九歲的小子，目光平靜，

掃過其破裂衣衫下的青紫擦痕和多處血肉模糊的刀傷。

“起來吧。”

他聲音聽不出情緒。

隨后，俯身在倒斃的三匪身上逐一搜刮起來，

衣物內(nèi)側(cè)、腰間革囊，甚至翻過手掌查看，動作利落。

很快，他的手里便多了一個小布袋，里面大約有十幾兩的銀子，

還有一枚材質(zhì)似銀的指環(huán)，其上刻著猙獰的狼頭圖案，頗為精巧，

陳時將這枚狼頭指環(huán)在指尖略一盤旋，感受著其冰涼光滑的質(zhì)感，覺得有點意思，便順手揣入懷中。

其他不過些不值錢的零碎和劣質(zhì)兵刃，三個流竄劫道的亂匪，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好東西。

收拾停當，他才重新看向惴惴不安站在一旁的男孩。

“名字？”

陳時開口問道，語氣直接。

“莫、莫問。”

莫問低著頭，緊張地小聲回答。

“莫問？”陳時微蹙眉頭，“有何不可問？”

莫問臉上一急，連忙擺手解釋道：

“不，不，恩公，我的名字就叫‘莫問’！”

“......”

陳時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行罷，”他伸出手，淡淡道：“那勞什子寨主信物，拿來我瞧瞧。”

莫問猶豫了一瞬，小臉緊張，但還是慢慢把手伸進懷里，顫抖著掏出一塊暗沉的金屬令牌。

令牌邊緣刻著繁復的藤蔓狀紋路，正面隱隱是個“云”字。

陳時拿在手中摩挲了幾下，感覺是精鐵材質(zhì)。

查看過后，見沒什么特別的，便準備遞回去。

只是，令牌遞到一半，莫問猛地抬頭，

“恩公！”他雙膝再次跪下，帶著哭腔喊：“求您收我為徒！教我武功！我要給我爹報仇！”

陳時拿著令牌的手一頓，皺眉道：

陳時遞還令牌的手頓在半空，眉頭擰緊：

“你爹既是寨主，想來也是武藝出眾，怎不親自教你？”

莫問用力搖頭，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我爹一直說，刀頭舔血是下乘末路，他......他希望我能讀書科舉，日后做個干干凈凈、為官一方的清官。

他從不許我習練那些殺人的把式，只教過我一些強身健體的樁功基礎。”

“呵，”陳時低哼一聲，語氣帶著一絲難言的玩味，“倒是有趣，一心把你捧上文官之路，到頭來卻是你這本該握筆的手，要替他握刀尋仇？”

他目光銳利地刺向莫問，

“可我，憑什么要教你？”

莫問被陳時最后一問問得愣住了，臉上的急切與悲憤瞬間凝固。

他張了張嘴，目光落在陳時手里的令牌上，最后咬了咬牙道：

“恩公！我身無長物！爹娘已死，除了這條不值錢的爛命，我什么都沒有了！唯有這個！”

他伸手指著令牌，帶著一種決絕，

“我爹定下的規(guī)矩！拿著這‘寨主令’！見令如見他本人！

憑此令，再加上能震懾寨中兄弟的本事，就能繼任寨主之位！”

莫問昂起頭，盡管聲音依舊顫抖，眼中卻閃耀著孤注一擲的光：

“您要是看得上，拿去便是！只求您教我本事，讓我能報仇！”

初夏午后的樹林，新長出的枝葉濃密，陽光艱難地穿過，在濕漉漉的落葉地上映出些光斑。

空氣里有腐葉和剛才那陣血腥混在一塊的味道。

鳴蟬剛開了個頭，幾聲短暫叫聲又斷了。

陳時沒說話，眼神似刀，

他倒是沒想到，這小子的決心這么強，

竟然連這象征父親基業(yè)和身份的寨主信物都獻出來了。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審視的目光更加深沉，接著緩緩開口，拋出了兩個極其實際且致命的問題：

“小子，你就不怕我拿了這令牌，真當了寨主后，第一個就殺了你，永絕后患？那時，便再無人能威脅到我的位置。”

“再者，”他語氣更沉，點出要害，“你爹已死，樹倒猢猻散，你如何肯定，你口中那些‘叔叔伯伯’，還會認一個死人的規(guī)矩？還會畏懼一塊冰冷的鐵牌？”

莫問用力搖頭，出乎意料地展現(xiàn)出一種超乎年齡的直覺與倔強：

“不！你不會殺我！我信恩公！”

他目光緊緊盯著陳時，似乎想從那雙淵谷般的眸子中尋找確認，

“而且，我爹在寨中經(jīng)營多年，待寨中多數(shù)兄弟恩重如山，威望根深蒂固！只要二當家和那幾個叛徒伏誅，我爹定下的規(guī)矩，大家一定會認！”

“而且，我就是在叔叔伯伯們的幫助下逃出來的！”

聞言，陳時大腦開始飛速運轉(zhuǎn)，利弊在心中急速權衡。

收留他，無疑會卷入云峰寨的內(nèi)斗，風險極大。

但若成功，幾年后大亂一起，手上便多了一支藏于暗處、能做些明面不便之事的生力軍，一個在亂世之中立足的重要支點......這份潛在的回報，其價值難以估量。

......

林風拂過，帶來一陣濃烈的血腥和樹葉摩擦的沙響。

良久，陳時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點，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吐出一口濁氣，手腕一轉(zhuǎn)，那枚暗沉的“云”字令牌并未再遞出去，而是被他不著痕跡地收入了懷中。

“起來吧。”陳時的聲音低沉了些，“飛云寨的事，你知道多少，跟我說清楚。”

莫問愣了片刻，

隨即，巨大的狂喜如同被點燃的火藥，轟然在他心底炸開，瞬間驅(qū)散了臉上的陰霾和恐懼！

他連忙站起身：“是！恩公！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林中，兩人說話的余音漸漸消散，蟬鳴不知何時，又在更遠的地方，怯怯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