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荷渡
- 風荷渡
- 凡人到此一游
- 16097字
- 2025-06-18 20:58:01
1
建昭十三年的秋雨,沒完沒了地下。那雨絲又冷又密,把死牢里積年的霉味都漚透了,釀成一種更粘稠、更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沉甸甸地壓在鼻端,也壓在心上。
我蜷在牢房最里面角落的干草堆上,那點可憐的干草,早已被滲進來的濕氣浸得半潮。數不清第幾次了,我麻木地伸出手指,指尖用力劃過冰冷粗糙的石壁。石灰簌簌落下,一道新的刻痕,歪歪扭扭地加入旁邊那十幾道同伴的行列。每劃一道,離鬼門關就近一步。戶部度支司主事周硯,七品小官,卷入侍郎貪墨大案,成了構陷政敵時隨手拋出的棄子。證據?幾本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賬冊,還有幾個“人證”的指認,便足夠將我釘死在“貪墨同謀”的恥辱柱上,判了個斬立決。圣旨已下,秋后問斬。這潮濕陰冷的死牢,便是我人生最后幾個月的容身之所。
隔壁牢房傳來幾聲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呻吟,像垂死野獸喉嚨里卡著的血沫。更遠處,偶爾有獄卒皮靴踏過積水地面的黏膩聲響,伴隨著鐵鏈拖行的嘩啦聲,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在耳膜上。絕望像這牢里的寒氣,絲絲縷縷地鉆進骨頭縫里,凍僵了所有念想。
就在這死水般的絕望幾乎要將我徹底吞沒時,一縷聲音,極其微弱,卻像一根淬了火的銀針,猝然刺破令人窒息的死寂。
叮咚…叮叮…咚咚…
是琵琶!
那聲音太輕、太飄忽,仿佛來自幽冥深處,又像是自己神志昏聵下的幻覺。我猛地坐直身體,側耳凝神,連呼吸都屏住了。不是幻覺!那樂音細若游絲,斷斷續續,在牢獄沉重的死寂中艱難地蜿蜒流淌。彈得并不高明,甚至有些生澀的磕絆,但那調子,卻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是《越人歌》。是誰?在這等死的地方,竟還有心思彈這纏綿悱惻的調子?
一股莫名的沖動驅使著我,掙扎著挪到冰冷的鐵柵欄邊,雙手死死抓住粗糙的鐵條,將臉用力擠在縫隙間,極力朝那樂音飄來的方向望去。黑暗濃稠如墨,吞噬著一切,牢廊盡頭只有一盞昏黃如豆的油燈,在穿堂的陰風中飄搖不定,將獄卒歪在椅子上打盹的身影拉長成墻上一個扭曲晃動的鬼影。
聲音似乎是從更深、更黑暗的角落傳來,那里通常是關押重犯或身份特殊之人的地方。
琵琶聲停了。
我的心也跟著往下一沉,仿佛那根維系著某種虛幻希望的細線驟然崩斷。果然……是幻覺吧。疲憊和寒意再次席卷而來,我頹然地松開緊握鐵欄的手,指甲縫里嵌滿了冰冷的鐵銹和污垢。身體順著柵欄滑下,蜷縮回那堆散發著霉味的濕草里,骨頭縫里都透著刺入骨髓的冷。罷了,一個將死之人,還奢望什么聲響,什么人間余韻?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意識在冰冷的絕望邊緣漂浮。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年,那叮咚的琵琶聲,竟然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它不再那么飄忽,雖然依舊細弱,卻帶著一種笨拙的執著,頑強地在死寂中重新探出頭。叮叮咚咚,磕磕絆絆,竟又把那曲《越人歌》續了下去。那不成調的旋律,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尋找出口,莽撞又可憐。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掙扎著撲向柵欄,喉嚨里干澀發緊,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誰…誰在那里?”
琵琶聲戛然而止。
死牢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和遠處獄卒含糊不清的夢囈。我的心跳在沉寂中擂鼓般震響。就在我以為不會再有回應,剛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瀕死的幻聽時,一個極輕、極細的聲音,怯生生地,從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飄了出來。
“我…我叫云韶。”
聲音稚嫩,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剛學會鳴叫的雛鳥,對著陌生而危險的世界發出第一聲試探。
云韶?這名字陌生得很。皇親貴胄里,似乎沒有聽說過哪位金枝玉葉叫這個名字。
“你…為何在此處?”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濃重的疑惑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這地方……”
“我…我住在那邊,”那細弱的聲音頓了頓,似乎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最里面那間。晚上守門的阿叔會打盹,我…我就溜出來一會兒。”
溜出來?住在死牢最深處?這回答更添詭異。我的心猛地一縮,一個模糊又驚悚的念頭浮上心頭。
“你究竟是誰?”我追問,聲音不自覺地壓得更低,帶著審視。
黑暗里沉默了片刻。仿佛能聽到那聲音的主人正在做著激烈的掙扎。然后,那細細的聲線再次響起,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微弱,又夾雜著一絲奇異的坦然:
“我…我是父皇的女兒。一個…沒人記得的女兒。”她輕輕吸了口氣,補充道,“我娘親…是很多年前,西域進獻的舞姬。”
庶出。冷宮。一切瞬間有了答案。難怪會被安置在這死牢深處最僻靜的角落,一個被遺忘的皇家血脈,如同角落里無人問津的塵埃。
“那…這琵琶?”我下意識地問出口,喉嚨依舊干澀發緊。
“我偷偷學的。”她的聲音似乎因為談論自己熟悉的東西而稍微放松了一點點,“跟著一個老宮人。他說,人死之前,若有人給彈個安魂的曲子,魂靈就不會太痛,走得也安穩些。”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幾乎細不可聞,“我…我聽見他們說,這里新關了好幾個要問斬的大人…所以…”
所以,她每晚溜出來,是為了給將死之人彈奏一曲安魂?給像我這樣骯臟的、等死的囚徒?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我的鼻腔,眼眶瞬間灼熱起來。長久以來積壓的冤屈、恐懼、絕望,還有此刻這荒謬絕倫的處境和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圣潔的憐憫,像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我搖搖欲墜的堤防。我死死咬著下唇,鐵銹和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卻無法阻止那股洶涌的熱流奪眶而出。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過骯臟的臉頰,留下兩道冰冷的濕痕。我猛地背過身去,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抽動,喉嚨里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黑暗中,那細細的琵琶聲,又小心翼翼地響了起來。依舊是那曲《越人歌》,依舊是磕磕絆絆,不成章法。然而這一次,那不成調的撥弦聲,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溫柔地撫過我被絕望凍僵的心口。
“周大人,”她輕輕喚了一聲,聲音穿過冰冷的鐵欄和濃重的黑暗,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力量,“琴弦…能替你哭的。”
叮咚…叮叮…咚咚…
琴聲如泣如訴,在死牢的絕望深淵里,笨拙而堅定地,替我流盡了所有無法言說的眼淚。
2
牢房里唯一的光源,是頭頂那方狹小的、蒙著厚厚塵垢的天窗。天光艱難地擠進來,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塊模糊不清的慘白亮斑。這亮斑的位置,便是我日復一日揣度時辰的唯一依據。當它緩慢地挪移到墻角某塊凸起的石磚上時,夜晚便不遠了。
而夜晚,成了這死牢里唯一的期盼。
云韶的琵琶聲,像一道微弱卻執拗的光,在每個沉沉的暗夜里準時亮起。她依舊生澀,但《越人歌》已能勉強彈得連貫。有時,她會試探著撥弄幾個別的音調,不成曲,只是些零碎的聲響,如同她小心翼翼遞過來的只言片語。她告訴我冷宮窗臺那只跛腳麻雀今天又來了,啄走了她省下的半塊硬饃;告訴我夜里風穿過廢棄宮殿破洞時的嗚咽,像極了她娘親哼過的、早已記不清調子的歌謠;告訴我御花園里那株最老的梅樹,聽說今年雪下得早,不知是否已結了花苞……她的世界,狹窄得只剩下這些微小的、無人關注的片段,卻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干凈。
我隔著冰冷的鐵欄,背靠著粗糙的石壁,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靜靜聽著。心口那塊被冤屈和恐懼凍得堅硬的冰,在那細弱琵琶聲和瑣碎絮語中,悄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殿下,”我忍不住開口,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長久未開口的沙啞,“冷宮…也這般寒涼么?”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這問題,對一位公主而言,無論處境如何,終究是冒犯。
琵琶聲頓了一下。黑暗中傳來她極輕的吸氣聲,隨即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周大人,給。”一只蒼白瘦弱的手,從隔壁牢房柵欄的縫隙里努力地伸了過來,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竟挪到了與我相鄰的牢房?那只手上,緊緊攥著一個巴掌大的粗陶小罐。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的手背,兩人都如受驚般微微一顫。粗陶罐落入我掌心,沉甸甸的,帶著一絲奇異的、略帶辛辣的微溫。
“是姜膏,”她的聲音細細傳來,帶著點窘迫,“我…我用攢下的炭火烤的姜塊,搗碎了,混了點粗鹽。冷的時候,挑一點含在嘴里,能…能暖和一些。”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冷宮的墻薄,風比這里…還要透骨些。”
我捏著那小小的陶罐,粗糙的陶壁硌著掌心,里面那點微末的姜膏,卻像捧著一簇小小的火苗。暖意順著掌心蔓延開,一路燒進冰冷的肺腑。我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點放進嘴里,辛辣的味道瞬間在舌尖炸開,帶著粗鹽的咸澀,霸道地驅散了滿口的霉味和絕望。一股熱流從喉嚨直沖上頭頂,激得眼眶再次發熱。
“多謝…殿下。”我的聲音哽住了。堂堂七尺男兒,竟要靠一個被遺忘在冷宮深處的小姑娘,用這樣卑微的方式取暖。
“別叫我殿下,”她忽然急促地打斷我,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抗拒,“叫我云韶就好。”琵琶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曲調更加零碎,暴露了她內心的慌亂,“這里…沒有殿下。”
我默默含化著那點辛辣的姜膏,沉默良久。黑暗是最好的掩護,遮掩了彼此的神情,卻讓聲音和氣息變得異常清晰。
“云韶,”我輕輕喚出這個名字,舌尖仿佛還殘留著姜的辛辣,“你的手…似乎好了些?”
琵琶聲又頓住了。片刻,她才低低“嗯”了一聲,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羞怯:“前些日子…不小心碰傷了指頭,怕彈得難聽,惹你心煩。”
碰傷?我心下微沉。冷宮的日子,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出公主,所謂的“碰傷”,恐怕沒那么簡單。但我沒有追問。
“不會,”我立刻道,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你的琵琶聲…是我在這里,唯一能聽見的人間聲響。”
琵琶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流暢了許多,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的歡快。
日子就在這黑暗中的琵琶聲和只言片語里,一天天地捱過去。那方天窗投下的光斑,無聲地記錄著死亡的倒計時。然而,不知何時起,那蝕骨的絕望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潛下來的、近乎平靜的等待。等待夜晚,等待那不成調的琴聲,等待那只冰涼小手遞過來的、帶著姜辣味的一點點暖意。
直到那個夜晚,一切悄然改變。
那晚的琵琶聲停了許久,黑暗中只有彼此輕淺的呼吸。我靠著墻,閉著眼,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就在意識即將沉入混沌之際,一陣極力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如同蛛絲般顫顫巍巍地飄了過來。
是云韶!
那聲音斷斷續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嚨,又像小獸受傷后躲進巢穴里獨自舔舐傷口的嗚咽。我瞬間清醒,心被那壓抑的哭聲狠狠揪緊。
“云韶?”我試探著低聲喚她,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怎么了?”
抽泣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黑暗中只剩下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帶著極力掩飾卻掩飾不住的恐慌。
“沒…沒什么。”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我沒事,周大人。你…你快睡吧。”
這欲蓋彌彰的回答讓我更加確定。她必然是受了委屈,很大的委屈。
“云韶,”我放緩了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持,“告訴我。”
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幾乎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然后,一聲極力壓抑的、破碎的嗚咽猛地泄了出來,緊接著是更多無法控制的抽泣。
“是…是皇后娘娘宮里的嬤嬤…”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她們…她們說我娘親是狐媚子,說我…說我也是下賤胚子…搶走了她們晾曬的…幾根不值錢的絲線…就…就用藤條抽我的手…”她再也說不下去,只剩下破碎的、令人心碎的哭泣聲。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燒遍我的四肢百骸!藤條!抽在公主的手上!就因為幾根絲線?就因為她們母女卑微如塵?那雙手,那雙每晚為我彈奏琵琶、遞來姜膏的手!
“傷在哪里?給我看看!”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怒意和命令的口吻。身體早已先于意識,猛地撲到鐵柵欄邊,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鐵條,臉緊緊貼在縫隙上,徒勞地想要穿透那無邊的黑暗,看到她的狀況。
我的舉動似乎嚇到了她。抽泣聲立刻止住了,黑暗中傳來她驚慌失措的吸氣聲。
“不…不用的,周大人!”她急急地拒絕,聲音帶著慌亂,“真的…真的不嚴重…”
“云韶!”我打斷她,聲音低沉而堅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手,伸過來。現在。”
黑暗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急促而慌亂的呼吸聲。我能想象她此刻的掙扎和恐懼。時間仿佛凝固了。就在我以為她會退縮時,一陣極其輕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起。
一只蒼白纖細的手腕,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從隔壁牢房柵欄的縫隙里伸了出來。那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在濃重的黑暗里,像一截脆弱的玉。
借著遠處那盞飄搖油燈投來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光,我終于看清了。
那本該是撫琴弄弦的纖纖玉手,此刻卻布滿了一道道青紫色的、高高腫起的棱子!橫七豎八地交錯在手背和小臂上,猙獰刺目。有幾道甚至破了皮,滲出暗紅的血絲,凝結在慘白的皮膚上,像一條條惡毒的蜈蚣。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尖銳的痛楚和滔天的憤怒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比任何酷刑加身時都要來得猛烈!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頭頂,燒得我眼前發黑!那群畜生!
幾乎是出于本能,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穿過冰冷的鐵欄縫隙,小心翼翼地、用盡畢生所有的輕柔,輕輕覆上了那布滿傷痕的手腕。指尖觸碰到她冰涼肌膚上滾燙腫脹的傷痕邊緣時,兩人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的手腕在我掌心下僵硬著,微微發抖,卻沒有立刻縮回去。那細膩皮膚下脆弱的脈搏,在我指腹下狂亂地跳動,如同受驚的雀鳥。
“疼嗎?”我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砂礫里磨出來。
她沒有回答,只是傳來一聲極力壓抑的、細弱的抽噎。
那一刻,什么君臣綱常,什么身份懸殊,什么將死之囚的絕望,統統被這赤裸裸的殘酷現實碾得粉碎!在這不見天日的深淵里,她只是一個被肆意欺凌的孤女,而我,只是一個同樣被碾入泥濘、卻無法容忍眼前這暴行的男人。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的保護欲,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我瀕死的軀殼里轟然爆發!我握著她傷痕累累的手腕,那纖細的脆弱感像針一樣扎進心里。黑暗中,我閉上眼,感受著她肌膚的冰涼和傷痕的滾燙,感受著她脈搏的狂跳,也感受著自己胸腔里那顆重新被憤怒和某種更強烈情感點燃的心臟,正沉重而有力地搏動。
死?不。在親眼看到這些傷痕之前,或許可以。但現在,不行。為了這琵琶聲,為了這點姜膏的暖意,為了這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傷……我得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3
那方狹小天窗投下的光斑,位置挪移得似乎比以往更快了些。秋雨停歇,寒意卻愈發刺骨,昭示著行刑之期步步緊逼。然而,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卻在我體內悄然復蘇。活下去的念頭,從未如此刻般清晰、灼熱。
轉機,來自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大理寺少卿,沈巍。他曾是我在翰林院修書時的同窗,為人方正,有幾分書生意氣的迂腐,但骨子里存著讀書人的良知。他來看我,隔著鐵欄,眉頭擰成一個死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痛惜。
“周兄,此案疑點重重!”他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我暗中翻查過卷宗,那幾本指證你的關鍵賬冊,墨色、紙頁新舊不一,分明是后期拼湊篡改!那幾個指認你的胥吏,口供也前后矛盾,漏洞百出!這分明是構陷!”
他帶來的消息如同黑暗中劈下的一道閃電!我猛地抓住鐵欄,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沈兄!賬冊!若能找到原始賬冊對質,或能找到篡改的痕跡,便是鐵證!”
沈巍重重一嘆,臉上布滿陰霾:“難!難如登天!戶部庫房重地,守衛森嚴。那關鍵的原始賬冊,恐怕早已被他們銷毀,或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最不可能的地方?我腦中念頭飛轉。戶部賬冊…宮中最不可能存放賬冊的地方…皇后宮中!念頭一起,我立刻想起云韶曾無意中提及,她在皇后宮中見過幾本“厚厚的、畫滿紅黑杠杠的冊子”,還被嬤嬤呵斥不該亂看。
“沈兄!”我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或許…有一線生機!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我將計劃和盤托出,重點在于沈巍需要設法在某個特定的、守衛可能松懈的時辰(比如宮宴之時),制造一點不大不小的動靜,引開皇后宮外的一部分守衛視線。而最關鍵的一步——潛入皇后寢宮尋找原始賬冊,則需要一個能自由出入宮廷深處、卻又不引人注目的“影子”。
沈巍聽完,臉色變幻不定,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周兄,此計…太過兇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我已在萬劫不復之中!”我盯著他,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火焰,“沈兄,求你給我一個翻盤的機會,也…給一個無辜之人一條生路!”我意有所指,但此刻無法明言。
沈巍沉默良久,目光在我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死牢的陰森背景間逡巡,最終,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拳頭砸在鐵欄上:“好!我沈巍,陪你賭這一把!為了公理,也為了同窗之誼!”
計劃定在三日后的宮宴之夜。那晚,宮內絲竹喧天,燈火輝煌。死牢深處,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
我緊貼著冰冷的墻壁,豎耳傾聽著外面的一切動靜。遠處宮宴的喧囂隱隱傳來,更襯得牢內死寂如淵。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拉得無比漫長。汗水浸濕了后背的囚衣,黏膩冰冷。
終于,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貍貓踏過落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隔壁牢房的柵欄外。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云韶?”我壓低聲音,氣息不穩。
“是我。”黑暗中傳來她細弱卻清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奇異地有種沉靜的意味。她來了!
一陣鐵鏈極輕的碰撞聲響起,是她在小心地打開牢門。然后,是布料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她正匍匐著爬過來!她所在的牢房在最里側,與我們這些重犯區隔著一道厚重的鐵門,但那鐵門下,有一道狹窄的、僅供倒污物的縫隙。她竟然要從那骯臟的縫隙里爬過來!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無法想象,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為了一個死囚的渺茫希望,竟要鉆過那樣的地方!
“你…小心!”我的聲音干澀發緊。
黑暗中傳來她壓抑的、帶著吃痛的低哼,還有身體蹭過冰冷粗糙地面的聲音。那過程短暫又漫長。終于,一只冰涼的小手,帶著灰塵和一絲淡淡的腥臊氣,摸索著抓住了我伸在柵欄縫隙外的手腕。
“拿到了!”她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絲激動,“我…我找到了!”
她松開我的手,緊接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方狀硬物,被塞進了我的手中。入手沉甸甸的,正是賬冊!油布上還殘留著她掌心的冷汗和爬行時沾染的污跡。
“云韶…”我緊緊攥住那救命的賬冊,心頭翻涌著千言萬語,卻哽在喉頭,只化作一聲低沉的呼喚。感激?愧疚?心疼?復雜的情感如同沸水般翻騰。
“沈大人說…他會去查證,讓你…千萬小心。”她急促地交代完,便傳來窸窣的聲響,她又開始往回爬了。
“等等!”我猛地伸手,穿過柵欄縫隙,試圖抓住什么,卻只觸碰到她飛快縮回的衣角。我摸向懷中,那里有我入獄前貼身攜帶的唯一“干凈”的東西——一方素白的舊手帕。我毫不猶豫地將它塞了出去。
“拿著!擦擦手…快走!”
黑暗中,她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飛快地接了過去。“嗯!”一聲輕應后,窸窣的爬行聲再次響起,漸漸消失在黑暗深處。
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將那包著油布的賬冊死死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仿佛抱著唯一的浮木。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她爬行時帶來的、那混合著塵土的淡淡腥氣,還有…她身上一絲極淡的、清冽的氣息,如同雪后初綻的寒梅。
4
沈巍沒有辜負我的信任,也沒有辜負云韶的冒險。原始賬冊如同照妖鏡,讓那幾本精心炮制的偽證瞬間現了原形。墨跡的新舊、紙張的紋路、騎縫章的細微差異……在鐵證面前,構陷者啞口無言。大理寺雷厲風行,重新徹查,真正的蠹蟲被揪出,我這個七品小官,終于在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
走出死牢的那天,久違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空氣里沒有了腐臭味,只有深秋清冽的寒意。我貪婪地呼吸著,感受著自由的氣息灌入肺腑,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栗。然而,心頭卻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沉甸甸的、無法排遣的牽掛。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向那深不見底的、吞噬了無數生命也孕育了一段奇緣的黑暗甬道。云韶…她此刻還在那冰冷的角落嗎?
官復原職的圣旨很快下來。戶部度支司那間小小的值房,桌椅依舊,案牘如山,只是蒙了厚厚一層灰。同僚們看我的眼神復雜難辨,有同情,有疏離,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畢竟,一個能從死牢里爬出來的人,總歸帶著點不祥的意味。
我無心應酬,也無力去分辨那些目光。冤屈洗刷了,官位回來了,可心卻像缺了一塊,空落落地懸在那里。死牢里那不成調的琵琶聲、那辛辣的姜膏、那布滿傷痕的手腕、那黑暗中遞過來的油布包裹…如同烙印般刻在心頭。我成了“周大人”,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那個在深淵里遞給我一縷微光的女孩,依舊深陷在另一個名為“宮廷”的牢籠里,無聲無息。
我試圖打聽她的消息。冷宮庶出的公主,如同皇家刻意遺忘的塵埃,關于她的信息少得可憐。偶爾從幾個積年的老太監口中,也只零星拼湊出一點:她娘親早已病故多年,她獨自在冷宮僻靜一隅長大,形同幽禁。皇后對她視若無睹,宮人們更是輕賤。
每一次打探,都像在心上剜一刀。她在那個地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那晚之后,她是否平安?手上的傷好了嗎?有沒有再被刁難?這些問題日夜啃噬著我。
一個飄著細雪的午后,我借口核對宮中用度,終于尋到了一個機會,踏入那片被遺忘的宮苑。繞過幾重荒廢傾頹的殿閣,穿過一片枯死的梅林,在一堵斑駁的高墻下,我看到了那扇小小的、幾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角門。門扉緊閉,寂靜無聲,如同墳墓。
寒風卷著雪粒子,抽打在臉上,生疼。我站在門外,望著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能透過厚重的木料,看到里面那個瘦弱的身影。咫尺天涯,莫過于此。我解下腰間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是我僅剩的俸銀,還有幾塊托人從宮外買來的、上好的金瘡藥和蜜餞——小心翼翼地塞進門縫深處。
“云韶…”我對著緊閉的門扉,無聲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消散在呼嘯的寒風里。心口像是被冰錐刺穿,冷得發痛。我站了許久,直到暮色四合,冰冷的雪覆滿了肩頭,才僵硬地轉身離開。身后那扇門,始終緊閉,如同她深鎖的命運。
日子在按部就班中滑過,表面平靜無波,內里卻暗流洶涌。我更加沉默,埋首于枯燥的賬冊數字之中,試圖用無盡的公務麻痹自己。直到那一天。
那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的前夕。宮中的氣氛卻比往年更加凝重肅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如同驚雷,瞬間傳遍了六宮,也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
和親!
西北的狄戎部落新王繼位,遣使來朝,言辭傲慢,索求甚巨。為求邊塞一時安寧,朝廷決定和親。而被選中的,正是那位被遺忘在冷宮深處、無人問津的庶出公主——云韶。
“聽說了嗎?就是那個生母卑賤的…叫什么來著?哦對,云韶公主!”
“嘖,也算是她的‘造化’了,總比老死冷宮強吧?”
“強什么呀!那狄戎王都六十多了!聽說性情暴虐,前幾個王妃都…”
“噓!慎言!橫豎是圣上的旨意…”
值房外幾個小太監的竊竊私語,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我的耳朵里。我手中的筆“啪”地一聲折斷,墨汁在攤開的賬冊上洇開一大團絕望的污跡。
狄戎王!六十老叟!性情暴虐!這些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眼前瞬間閃過她蒼白的面容,布滿傷痕的手腕,黑暗中遞給我賬冊時那微微顫抖的指尖……不!絕不能是她!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怒火和恐懼瞬間席卷全身!我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在幾個小太監驚愕的目光中,踉蹌著沖出了值房。寒風如刀,刮在臉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阻止它!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我像瘋了一樣,在偌大的皇城里奔走。求見恩師?恩師閉門謝客。試圖聯絡沈巍?沈大人已被派往外地查案。我甚至想過去叩宮門,去跪求那九五之尊的憐憫!然而,冰冷的現實如同兜頭澆下的冰水——一個七品微末小官,人微言輕,在這關乎“國策”的大事面前,我的聲音,微弱得連塵埃都不如!我的奔走呼號,在森嚴的宮規和冰冷的權力面前,如同蚍蜉撼樹,徒勞無功,只換來一道道漠然的眼神和無聲的驅逐。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凍僵。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間冰冷的值房,癱坐在椅子里,望著窗外暮色四合,宮燈次第亮起,映照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虛假的祥和。那琵琶聲,那姜膏的辛辣,那黑暗中她細弱的呼吸…所有的記憶碎片,在這絕望的時刻,無比清晰地涌現出來,最終匯聚成她手腕上那一道道猙獰的青紫棱子。
保護她嗎?周硯,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甚至無法讓她免于藤條的抽打!如今,你又如何能將她從這皇權與蠻夷交易的血盆巨口中奪回?
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掏空,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黑洞,呼嘯著吞噬掉所有的光和熱。
5
臘月二十六,黃道吉日,宜遠行。
天色未明,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皇城。朱雀門外,送親的隊伍已整肅完畢。沉重的車駕,鮮艷刺目的紅綢,肅殺的儀仗,沉默的宮人,還有那一隊隊鎧甲鮮明、神情漠然的禁軍護衛。空氣凝滯,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著脂粉香與鐵銹味的沉悶氣息。
我穿著最低等的、毫不起眼的雜役號衣,臉上刻意涂抹了塵土,混雜在隊伍最末端負責搬運嫁妝箱籠的仆役之中。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冰冷沉重。我的目光死死鎖著隊伍最前方那輛被嚴密拱衛的、裝飾著繁復金紅鸞鳥紋飾的華麗馬車。
厚重的錦緞車簾低垂,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我所有的視線。但我能感覺到,她就在里面。像一件被精心打包、送往遙遠異邦的貴重貨物。
“起——行——!”
禮官尖細的唱喏劃破沉悶的空氣。鼓樂聲起,沉悶而單調。龐大的隊伍如同一條色彩斑斕卻死氣沉沉的巨蟒,緩緩蠕動起來,碾過皇城根冰冷的石板路,朝著西北的方向,朝著那名為“和親”的深淵。
我低著頭,混雜在仆役隊伍里,麻木地邁著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寒風卷起塵土,撲打在臉上。耳朵里充斥著車轅的吱嘎聲、馬蹄的嘚嘚聲、甲胄的碰撞聲……還有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沉重得如同擂鼓的跳動聲。咚…咚…咚…每一聲都在倒數著距離。
隊伍一路向西,行經之地,百姓們被驅趕在道路兩側,麻木或好奇地張望著這皇家盛事。偶爾有零星的議論飄入耳中,無非是“公主和親,福澤邊民”、“天家恩德”之類的陳詞濫調。我聽著,只覺得刺耳又諷刺。
連續幾日的跋涉,隊伍進入了荒涼的隴西道。地勢漸高,朔風愈發凜冽如刀,卷起砂礫,打在臉上生疼。兩側的景色也從零星的村落農田,變成了連綿起伏、植被稀疏的黃土塬。人煙稀少,天地間一片蕭索的枯黃。送親隊伍的氣氛也變得更加壓抑沉悶,護衛們的警惕性似乎也因長途的疲憊和環境的荒涼而有所松懈。
時機,就在眼前。
第五日黃昏,隊伍行至一處名為“風陵渡”的險要之地。湍急渾濁的黃河水在此拐了一個巨大的彎,岸邊是連綿數里、望不到邊際的枯黃蘆葦蕩。寒風掠過,一人多高的蘆葦叢發出連綿不絕的、如同嗚咽般的嘩嘩聲響。渡口簡陋,僅有一條破舊的棧橋伸向濁浪翻滾的河面。
天色將暗未暗,渡口邊停泊著幾艘等待的破舊渡船。隊伍不得不停下休整,等待明日天亮再渡河。車駕、儀仗、護衛、仆役混雜在一起,在渡口狹小的空地上顯得有些混亂。人喊馬嘶,疲憊和煩躁在空氣中彌漫。
我縮在仆役堆的角落里,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周圍。護衛們忙著安營扎寨,喂馬飲水,注意力分散。那輛華麗的鸞車停靠在靠近蘆葦蕩邊緣的位置,幾個負責看守的宮女太監也縮著脖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低聲抱怨著。
就是現在!
我猛地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火折子和一小罐燈油——這是幾天前在驛站伙房順手牽羊所得。借著人群的掩護,我悄無聲息地溜到堆放嫁妝箱籠的臨時區域邊緣。這里緊挨著幾輛裝載草料的馬車。刺鼻的草料味掩蓋了我身上的氣息。
嗤啦!
火折子猛地擦亮,幽藍的火苗跳躍著。我毫不猶豫地將燈油潑灑在干燥的草料堆上,迅速將火折子湊了上去!
轟!
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橘紅色的火焰猛地騰起,貪婪地舔舐著空氣,發出噼啪的爆響!濃煙滾滾,瞬間升騰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尖銳凄厲的呼喊如同炸雷,瞬間撕裂了黃昏的寧靜!
“草料車燒起來了!快救火!”
“保護公主車駕!遠離火源!”
“水!快拿水來!”
整個渡口瞬間炸開了鍋!人仰馬嘶,驚恐的呼喊、雜亂的腳步聲、潑水聲、馬匹受驚的嘶鳴聲……徹底攪亂了原本就混亂的局面!火光沖天,濃煙彌漫,將昏暗的天色映照得一片詭異昏紅!
混亂,正是最好的掩護!
我如同鬼魅般,借著濃煙和人影的遮蔽,壓低身形,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那輛孤零零停在蘆葦蕩邊緣的鸞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近了!更近了!我已能看到車簾的紋路!
“什么人?!”一個離鸞車最近的太監似乎發現了不對勁,驚疑地叫喊出聲。
來不及了!我猛地撲到車轅旁,一把扯開厚重的錦緞車簾!
昏暗的光線下,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驚愕地抬了起來。她穿著繁復沉重的嫁衣,金線繡成的鳳凰在火光映照下反射著刺目的光。頭上沉重的鳳冠壓得她脖頸微彎。那雙曾經在黑暗中映著琵琶微光的眼睛,此刻寫滿了驚恐、迷茫,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恍惚。
是云韶!
“跟我走!”我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朝她伸出手。
她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涂滿塵垢的臉上,那驚恐和迷茫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種更復雜、更洶涌的情緒取代!驚愕、狂喜、難以置信,還有…一種近乎悲壯的、不顧一切的釋然!
沒有絲毫猶豫!她甚至沒有去管那沉重的鳳冠,雙手猛地提起繁復礙事的裙裾,像一只終于掙脫牢籠的鳥兒,毫不猶豫地將那只冰涼的小手,重重地、死死地,放入了我的掌心!
指尖相觸的瞬間,冰冷與滾燙交融!
“走!”我低喝一聲,猛地將她從車中拽出!
就在我們落地的剎那,混亂中已有反應過來的禁軍發現了異常!
“不好!有人劫車!”
“公主!攔住他們!”
“放箭!快放箭!”
尖利的呼喝和弓弦繃緊的嗡鳴聲自身后傳來!
我拉著云韶,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扎進了那片無邊無際、如同金色海洋般的蘆葦蕩!一人多高的枯黃蘆葦瘋狂地抽打著我們的身體、臉頰,腳下是泥濘的濕地和盤根錯節的根莖。尖銳的蘆葉邊緣劃破了皮膚,火辣辣地疼。身后,箭矢尖銳的破空聲“嗖嗖”地追射而來,狠狠釘入身邊的蘆葦桿,發出沉悶的“咄咄”聲!
“低頭!快跑!”我死死攥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后,在蘆葦叢中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泥水飛濺,呼吸灼痛如同火燒,肺葉像要炸開!身后追兵的呼喝聲、腳步聲、蘆葦被大片踩倒的嘩啦聲,如同跗骨之蛆!
就在一支冰冷的箭矢幾乎擦著我耳畔飛過的瞬間,斜刺里猛地沖出一匹通體漆黑、只有四蹄雪白的駿馬!馬背上,一個穿著驛卒服色、面容被風霜刻得粗糙的漢子,正是沈巍提前為我安排的接應之人!
“上馬!”漢子低吼一聲,猛地勒住韁繩,黑馬人立而起!
生死關頭,潛力爆發!我奮力將云韶托上馬背,隨即自己也拼盡全力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
“駕!”我狠狠一夾馬腹!
黑馬一聲長嘶,如同離弦之箭,載著我們兩人,朝著蘆葦蕩更深處、朝著那濁浪翻滾的黃河岸邊,瘋狂沖刺而去!密集的箭矢追射著,釘在馬蹄揚起的泥濘里。風聲在耳邊呼嘯,蘆葦的海洋被疾馳的駿馬破開一條逃生的通道!
終于,渾濁咆哮的黃河水出現在眼前!岸邊,一條僅容一人一馬的破舊小舟,正被洶涌的浪濤拍打得上下顛簸。一個老艄公,裹著厚厚的羊皮襖,如同泥塑般蹲在船頭。
追兵的呼喝聲和馬蹄聲已近在咫尺!
“跳!”我抱著云韶,幾乎是滾落下馬背,踉蹌著撲向那條在風浪中飄搖的小舟!
老艄公默不作聲,伸出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一把將我們拽上船。竹篙猛地一點岸邊巖石,小船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被湍急渾濁的黃河激流裹挾著,沖離了河岸!
“放箭!射死他們!”岸上追兵氣急敗壞的怒吼被巨大的浪濤聲瞬間吞沒!
冰冷的、帶著泥沙腥味的浪花劈頭蓋臉地打來,小舟在洶涌的濁浪中劇烈顛簸,如同狂風中的一片枯葉,隨時可能傾覆。云韶渾身濕透,繁復沉重的嫁衣吸飽了冰水,緊緊貼在身上,冷得她牙齒咯咯作響,臉色慘白如紙。她緊緊抓著船舷,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隨著小船的每一次起伏而劇烈搖晃。
我死死將她護在懷里,用身體擋住大部分襲來的浪濤和寒風。目光死死盯著對岸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模糊不清的、同樣茂密無邊的蘆葦蕩。那是唯一的生路!
小舟在狂暴的黃河水中掙扎沉浮,老艄公沉默著,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只有一雙眼睛銳利如鷹,緊盯著水流,竹篙左撐右點,在驚濤駭浪中硬是穩住了一絲方向。冰冷的河水不斷灌入船艙,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凍結血液。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小船終于被一股回流裹挾著,狠狠撞上了對岸松軟的泥灘!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們三人幾乎摔出船去!
“快走!進葦子!”老艄公喘息著低吼,用力將我們推上岸。
我拉著幾乎站立不穩的云韶,深一腳淺一腳地撲進對岸那片更加茂密、更加幽深的蘆葦蕩。身后,隱約傳來追兵氣急敗壞地在河對岸勒馬、以及零星箭矢無力地射入河心的聲音。黃河的咆哮聲,成了我們身后一道天然的屏障。
直到徹底深入蘆葦蕩的腹地,四周只剩下無邊無際、在暮色寒風中嗚咽搖曳的枯黃蘆葦桿,再也聽不到任何追兵的聲音,我們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重重地癱倒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衫,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疲憊欲裂的四肢百骸。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涌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喘息和死寂中,一雙冰冷、顫抖的手臂,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力量,猛地環上了我的脖頸!
我渾身一僵。
懷中的人兒,那身象征皇權與和親的華麗嫁衣早已被泥水和蘆葦的碎屑污損得不成樣子,沉重的鳳冠也不知何時遺落在了奔逃的路上。濕透的青絲凌亂地貼在蒼白冰冷的臉頰上,幾道被蘆葦劃出的血痕格外刺目。然而,那雙眼睛,那雙曾映著琵琶微光、曾在死牢黑暗中遞給我賬冊、曾在得知和親時盈滿絕望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
如同被烏云遮蔽了太久,終于掙脫束縛、傾瀉而下的月光!
她死死摟著我的脖子,冰冷的額頭抵著我的下頜,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那是恐懼、寒冷和極度激動后的余韻。可她的聲音,卻穿過急促的喘息,清晰地、帶著一種近乎泣血的顫抖和難以言喻的狂喜,在我耳邊炸響:
“我的月亮…來接我了!”
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收緊手臂,將她冰冷顫抖的身體死死嵌入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融入這劫后余生的冰冷大地。所有的顛沛流離,所有的命懸一線,所有的絕望與掙扎,在這緊緊相擁的瞬間,似乎都找到了歸宿。
6
寒風吹過,枯黃的蘆葦蕩發出連綿不絕的、宏大的嗚咽。天邊,最后一抹殘陽的余燼徹底沉入地平線,深沉的暮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暈染開來。遠處黃河的咆哮聲,成了這片無邊蘆蕩唯一的背景。
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懷中的軀體依舊在劇烈地顫抖,像一片在寒風中凋零的葉子。我脫下早已濕透、沾滿泥濘的外袍,顧不上刺骨的冰冷,用力裹住她單薄的身體。她順從地蜷縮著,臉頰埋在我的頸窩,滾燙的淚水混著冰冷的泥水,無聲地洇濕了我的肩頭。
“冷嗎?”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手臂收得更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和她。
她在我的頸窩里用力搖頭,濕漉漉的發絲蹭得皮膚發癢,環抱著我脖頸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了唯一的浮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傳遞出的那種失而復得的巨大震顫,以及一種近乎虛脫的依賴。
“我們…去哪?”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后余生的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細弱地響起。
去哪?
這三個字像重錘敲在心上。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天地之大,竟無一處可稱安穩之地。這無邊的蘆葦蕩能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朝廷震怒之下,海捕文書恐怕很快便會撒遍州縣。我們如同驚弓之鳥,每一步都踏在深淵邊緣。
“先離開這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低沉而堅定,試圖給她一點微弱的支撐,“往南,遠離官道,往人跡罕至的地方走。總有…容身之處。”
她在我懷里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多問,只是更緊地依偎過來,將所有的信任都交付在這冰冷的懷抱里。
夜色如墨,徹底籠罩了天地。我們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迷宮般的蘆葦蕩中艱難跋涉。腳下是深陷的淤泥和盤根錯節的蘆葦根,每一步都異常吃力。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鞋襪,寒氣順著腳底直往上鉆。黑暗中,只能依靠模糊的星光和直覺辨別方向。蘆葦叢中不知名的夜鳥發出凄厲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
不知走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只是機械地向前挪動。就在筋疲力盡、幾乎要癱倒在泥濘中時,前方濃密的蘆葦叢似乎稀疏了一些。隱隱約約,有微弱的光亮透了過來,伴隨著幾聲極低的、模糊的犬吠。
有人家?
我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將云韶護在身后,警惕地停下腳步。在這荒僻的河灘野地,任何一點人煙都可能是救贖,也可能是新的陷阱。
“你在這里等著,別出聲。”我壓低聲音叮囑她,將她安置在一處茂密的蘆葦叢后。
她緊緊抓住我的衣袖,黑暗中,那雙映著微弱星光的眼睛里充滿了擔憂,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我屏住呼吸,如同捕食的貍貓,悄無聲息地朝著光亮的方向潛行過去。撥開最后幾叢蘆葦,眼前的景象讓我微微一愣。
那光亮并非來自村落,而是一盞掛在簡陋窩棚門框上的、昏黃油燈。窩棚用蘆葦和泥巴糊成,低矮破舊,緊挨著一小片被開墾過的河灘地。窩棚前,一個穿著臃腫破舊棉襖、頭發花白的老嫗正佝僂著身子,就著油燈的光亮,費力地修補著一張破舊的漁網。一條瘦骨嶙峋的老黃狗蜷縮在她腳邊。
是看守灘涂的漁婆子?看樣子只有她一人。
我心中飛快權衡。追兵的目標是衣著華麗的公主和劫匪,我們此刻衣衫襤褸,滿身泥污,形同乞丐。這孤老婆子,或許…可以冒險一試。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放輕腳步,從蘆葦叢后走了出去。
“誰?!”老嫗警覺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警惕地打量著我,手中的梭子停了下來。腳邊的老黃狗也站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
“阿婆,”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可憐,帶著濃重的異地口音,“我們是過路的,在河灘迷了路…又冷又餓…想討碗熱水喝,歇歇腳…”我指了指自己滿身的泥濘。
老嫗瞇著眼,上下打量著我,渾濁的目光里充滿了審視和疑慮。沉默了片刻,她沙啞地開口:“就你一個?”
“還…還有一個妹子,”我連忙道,“身子弱,走不動了,在前面葦子里等著…”
老嫗沒再說話,只是又低頭看了看我滿是泥污、連腳趾都露出來的破鞋,還有被蘆葦劃得破爛不堪的褲腿。最終,她嘆了口氣,聲音緩和了些:“這鬼地方…進來吧,棚里暖和點。讓你那妹子也過來。”
“多謝阿婆!多謝阿婆!”我心頭一松,連聲道謝,趕緊轉身去接云韶。
窩棚里狹小昏暗,彌漫著濃重的魚腥味、煙火氣和潮濕的霉味。一個土灶上架著口破鐵鍋,里面咕嘟著些看不清顏色的糊糊。老嫗指了指角落里一個用稻草鋪成的、還算干爽的地鋪:“坐吧。鍋里是魚雜野菜糊糊,將就著喝點暖暖身子。”她又瞥了一眼縮在我身后、低垂著頭、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云韶,轉身在角落一個破木箱里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件打著補丁、但還算干凈的舊棉襖,遞了過來:“給你妹子換上,濕衣裳穿著要命。”
云韶接過棉襖,手指微微顫抖,低低地道了聲謝。
老嫗不再理會我們,自顧自地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重新拿起漁網和梭子,佝僂著背,在昏黃的油燈下,一針一線地繼續她的活計。只有灶膛里柴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和窩棚外嗚咽的風聲。
我們捧著粗陶碗里滾燙的魚雜糊糊,那濃重的腥味和野菜的苦澀味混合在一起,實在稱不上可口。但滾燙的溫度順著食道滑下,驅散著四肢百骸的寒氣,已是無上的美味。云韶小口小口地喝著,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在跳躍的油燈光線下,投下兩小片疲憊的陰影。
“阿婆,”我放下碗,試探著開口,“這附近…可有能落腳的地方?我們兄妹…想找個僻靜處,安頓下來。”
老嫗手中的梭子頓了頓,頭也沒抬,聲音沙啞:“安頓?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哪里安頓去?”她抬起渾濁的眼,目光掃過我們,“看你們的樣子,也不是尋常落難的。老婆子我活了這么大歲數,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她低下頭,繼續補網,“沿著這河灘往南再走二十幾里,有個叫‘野鴨蕩’的水洼子,連著幾片大湖。那邊蘆葦更深,湖蕩子里零星有些打魚采藕的人家,也有像我這樣的孤老婆子守著幾畝薄田。地方偏,官府的人懶得去…只要肯下力氣,餓不死。”
野鴨蕩…打魚采藕…孤老婆子…
我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心頭涌起一絲微弱的希望。“多謝阿婆指點。”
老嫗不再言語,只有梭子穿過網眼的細微聲響在小小的窩棚里回蕩。
夜更深了。窩棚外風聲呼嘯。我們蜷縮在角落的稻草鋪上,身上蓋著老嫗給的一條硬邦邦、散發著霉味的舊棉絮。云韶緊緊依偎著我,身體終于不再劇烈顫抖,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似乎累極了,沉沉睡去。
我睜著眼,望著窩棚頂棚垂下的、被油煙熏得漆黑的蘆葦桿,毫無睡意。老嫗的話在耳邊回響。前路依舊荊棘密布,如同這無邊的黑夜。但懷中這真實的、溫熱的、帶著安穩呼吸的觸感,卻像定海神針般錨定了我的心神。
月光接住了墜落的星子。
無論前方是更大的風浪,還是暫時的寧靜,無論這偷來的時光是長是短,至少此刻,她在我懷里。我們活著,在一起。這就夠了。
我輕輕收攏手臂,將她冰涼的手指更緊地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整個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暖意和勇氣。然后,在這陌生漁婆破舊的窩棚里,在濃重的魚腥味和灶火的暖意中,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未知的籠罩下,我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窩棚外,黃河之水依舊不知疲倦地奔流咆哮,裹挾著泥沙,沖向不可知的遠方。
退下,讓朕來
【實體書已出版】沈棠在發配路上醒來,發現這個世界很不科學。天降神石,百國相爭。文凝文心,出口成真。武聚武膽,劈山斷海。她以為的小白臉,一句“橫槍躍馬”,下一秒甲胄附身,長槍在手,一人成軍,千軍萬馬能殺個七進七出!她眼里的癆病鬼,口念“星羅棋布”,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排兵布陣,信手拈來!這TM都不能算不科學了!分明是科學的棺材板被神學釘死了!而她——“主公,北郡大旱,您要不哭一哭?”沈棠:“……”“主公,南州洪澇,您要不多笑笑?”沈棠:“……”————————看著被她干掉的十大碗米飯,比臉干凈的口袋,以及一群嗷嗷待哺、不懷好意、整天惹是生非的村民,疑似飯桶轉世、真·靈魂畫手的村長沈棠,不得不放棄心愛的畫筆,被迫走上應聘諸侯之路。PS:已完結種田爭霸文《女帝直播攻略》,休閑慢穿大佬文《大佬退休之后》。
和大佬閃婚后,他又撩又寵!
新書《入夜,嬌嬌被京圈大佬摁在懷里親》已發布,感興趣的寶子可以去看看~溪南喜歡了程易十年。大學畢業時她選擇和他告白,但是慘遭拒絕。自此之后,一個遠赴國外,一個闖蕩娛樂圈。五年之后,溪南成為了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女明星,程易則成為了程家最年輕的掌門人,媒體口中的商業天才。一紙婚約,將兩個人又重新聯系起來。傳聞易風集團的總裁程易行事雷厲風行,為人孤傲清貴,他的緋聞幾乎為零,卻又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但最新的報紙一出,京市所有名媛小姐都瘋了。據報道說:程易已經隱婚,還曾在國外找過一位很有名的珠寶設計師,訂下了一枚價值連城的鉆戒。某日,溪南正在家里看電視,忽然程易打電話過來讓她去書房拿一份文件。文件就放在書桌上,溪南一下便找到了。但同時她也發現了程易的秘密,她隨手打開了正放在柜子里的小黑盒。里面裝的正是一枚鉆戒,足足有七八克拉,說是鴿子蛋也不為過。溪南將鉆戒戴在手上試了一下,尺寸完全合適。一瞬間,心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綻開,眼底浮動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驚訝和不知所措。1.雙向暗戀2.雙處3.冷厲京圈大佬vs明艷女明星。
重生后,娘娘只想勾帝心奪后位
嫡姐人淡如菊,不屑爭寵,陸景寧入宮后為她沖鋒陷陣貴妃誣陷嫡姐下蠱,可是她卻只一句:“臣妾百口莫辯”到最后,陸景寧生下皇嗣,只為助嫡姐固寵。卻不曾想被她一杯毒酒送上西天。到最后只換來她一句:“都是你的一廂情愿,我可沒有讓你幫我”老天保佑,讓陸景寧重來一世,她到時候要看看沒了自己在前面掃清障礙,她如何淡泊名利。這一世陸景寧只想為自己而活,什么情情愛愛哪有權利重要。她有顏有才,勾的帝王對她欲罷不能,一步步為她淪陷,甘愿為她奉上全部。
惡毒雌性深陷獸世修羅場
沈棠一覺醒來穿成了三百斤的大胖子,卻擁有五個絕色獸夫。美艷紅狐,霸道黑豹,陰郁白蛇,人魚暴君,硬漢金鷹上將……一個比一個絕!原主又丑又懶遭人嫌,獸夫們避如蛇蝎,穿越過來的沈棠開局便是修羅場!面對獸夫冰冷、厭惡的目光,沈棠嚇得渾身發抖,一腳踹開眼前的男人,轉身就跑。離婚就離婚,本姑娘不伺候了!可就在這時,她竟綁定了一個“變美系統”,要求她攻略這五位極品獸夫!只要提升他們的好感度,就能獲得豐厚的獎勵:祛痘膏、減肥丹、美容丹……沈棠心動了。不就是攻略男人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她信心滿滿地查看五位獸夫的好感度,結果——四個厭惡,一個黑化,個個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后快!她只有一條小命,這該怎么攻略?可后來:萬人嫌怎么變成萬人迷了?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醫七年,歸鄉后發現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查此事,仁心醫館的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