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時間仿佛被那毀滅性的熾白光芒凍結了一瞬。
球形空間內,唯有蘇淼淼周身燃燒的熾白光芒是唯一的光源,如同深海中的微型太陽,散發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嚴與……毀滅的氣息。光芒所及之處,祭壇上扭曲蠕動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瞬間熔融、汽化,發出滋滋的聲響和刺鼻的焦糊味。三顆懸浮的核心結晶光芒急劇黯淡,如同受驚的野獸般劇烈震顫,發出嗚咽般的嗡鳴。
蜂后臉上殘破的面具徹底崩飛,露出一張保養得宜卻因驚駭和劇痛而扭曲的中年面孔。她口鼻溢血,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壓在扭曲的金屬艙壁上,動彈不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如同螻蟻面對天威般的恐懼!她賴以掌控一切的祭壇力量,在這股源自“Ω”心臟的原始偉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骸骨會”的突擊隊長從冰冷刺骨、混雜著油污的海水中掙扎著爬起,他手中的能量三叉戟尖端已經熔毀成一團廢鐵。他抬頭看向光芒中心的蘇淼淼,那覆蓋著復眼式頭盔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動作卻充滿了極致的戒備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狂熱?仿佛看到了某種神跡的顯現!
傅嶼跌回傾斜的病床,身上的幽藍光芒被熾白壓制得幾乎看不見。他緊閉著雙眼,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透明,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剛才的能量撕扯中被抽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活著。
顧淮之和那名司法部隊員被沖擊波掀飛在角落,生死不知。
蘇淼淼站在光芒的中心,熾白的眼眸中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感情,只有純粹的、冰冷的、俯瞰眾生的毀滅意志。她緩緩抬起的手,指尖縈繞著令空間都微微扭曲的恐怖能量,遙遙指向驚駭欲絕的蜂后和掙扎爬起的“骸骨會”隊長。
終結的時刻,似乎就在下一秒。
然而——
就在那毀滅的能量即將噴薄而出的瞬間!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混亂的意志碎片,如同沉睡的毒蛇被外界的劇變驚醒,猛地從蘇淼淼意識的最深處——那片在精神共振風暴后殘留的“廢墟”中——狂暴地沖了出來!
**“小嶼——?。?!”**
一個熟悉到令人靈魂戰栗的、充滿極致驚怒和恐慌的男性嘶吼聲,如同驚雷般在蘇淼淼的腦海中炸響!
傅沉舟!
是傅沉舟的聲音!是他最后時刻燃燒生命保護弟弟的意志碎片!它被蘇淼淼爆發的“潘多拉Ω”力量強行激活了!
這股意志碎片并非實體攻擊,卻比任何物理沖擊都更致命!它攜帶著傅沉舟瀕死前最強烈的情感烙印——對傅嶼安危的極致恐慌、對自身無能的極致憤怒、以及對蘇淼淼(作為他托付對象)本能的、殘存的保護欲(或者說占有欲?)!這股混亂而狂暴的精神沖擊,如同最猛烈的病毒,瞬間侵入了蘇淼淼此刻高度集中、與“Ω”力量緊密相連的意識核心!
“呃啊——!!!”
蘇淼淼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周身熾白的光芒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劇烈地、不受控制地明滅閃爍!那指向敵人的指尖,凝聚的毀滅能量瞬間潰散大半!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傳來,仿佛有兩個意識在她腦中瘋狂爭奪控制權——一個是屬于她自己的、被仇恨和力量充斥的毀滅意志;另一個,則是傅沉舟殘留的、混亂而執拗的保護(或控制)本能!
“傅……沉舟……滾開!”蘇淼淼在精神層面發出無聲的嘶吼,試圖壓制那股侵入的意志!但傅沉舟的意志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死死地糾纏著她的意識,目標只有一個——保護傅嶼!阻止一切可能傷害傅嶼的行為!而此刻蘇淼淼爆發的無差別毀滅力量,在它看來,本身就是對傅嶼的巨大威脅!
內亂!
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內部的精神反噬,讓蘇淼淼對“潘多拉Ω”力量的掌控瞬間出現了巨大的破綻!
蜂后何等人物!她雖驚駭于蘇淼淼爆發出的恐怖力量,但作為在絕境中掙扎求存的老狐貍,瞬間就捕捉到了蘇淼淼那致命的停滯和混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就是現在!”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厲嘯,不顧內臟的劇痛,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手腕上一個不起眼的、如同腕表般的裝置上!那裝置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嗡!”
祭壇下方,那被蘇淼淼力量壓制的三顆核心結晶中的一顆,仿佛受到血祭的刺激,猛地掙脫了部分束縛,爆發出最后一股幽藍的能量洪流!但這股能量并非攻擊蘇淼淼,而是化作一道極其凝練的光束,瞬間擊穿了旁邊被炸開的穹頂破洞邊緣的金屬結構!
“轟隆!”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逃生通道被強行炸開!冰冷的海水瘋狂倒灌!
蜂后借著爆炸的沖擊力和祭壇最后殘余的能量推送,如同離弦之箭,毫不猶豫地沖向那個新炸開的逃生口!在躍入冰冷海水的最后一瞬,她怨毒無比地回頭,死死盯了光芒明滅不定、陷入精神內耗的蘇淼淼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我記住你了!潘多拉Ω!我們……還會再見的!”隨即,她的身影被洶涌的海水徹底吞沒!
“目標蜂后逃脫!能量信號消失!”“骸骨會”隊長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響起,帶著一絲惱怒。他顯然也看到了機會,但蜂后利用祭壇自爆核心結晶制造的逃生通道太過突然和決絕,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而此刻,“骸骨會”隊長的主要目標,重新鎖定了光芒中心、狀態明顯不穩的蘇淼淼!他放棄了熔毀的三叉戟,從背后抽出一柄散發著高頻震蕩波動的骨白色短刃,身影如同鬼魅,無視了灌入的海水和傾斜的船體,直撲蘇淼淼!速度之快,遠超人類極限!
“Ω!放棄抵抗!隨我回歸深海意志!”冰冷的命令伴隨著致命的攻擊一同降臨!那骨白短刃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直刺蘇淼淼因精神內耗而防御薄弱的脖頸!
內外交困!生死一線!
“休想!”
一聲沙啞卻充滿決絕的怒吼從側面傳來!
是顧淮之!他竟然在關鍵時刻掙扎著爬了起來!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地垂下,但他僅存的右手,卻死死握著一把從死去隊員身上撿起的戰術匕首!他用盡最后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狠狠撞向“骸骨會”隊長!
“螻蟻!”“骸骨會”隊長甚至沒有回頭,反手一揮!高頻震蕩的骨白短刃輕易地撕裂了顧淮之的戰術匕首,余勢不減地狠狠劈在他的胸口!
“噗嗤——!”
鮮血狂噴!顧淮之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劈飛出去,重重撞在扭曲的艙壁上,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的海水。他的眼神迅速渙散,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老顧——!!!”蘇淼淼眼睜睜看著顧淮之為了替她爭取那一瞬的機會而慘遭重創,目眥欲裂!巨大的悲憤如同火山般噴發!這股強烈的情感,暫時壓過了腦海中傅沉舟意志碎片的干擾!
“給我……滾?。?!”
熾白的光芒再次大盛!雖然不如之前純粹,卻帶著滔天的怒火和玉石俱焚的決絕!蘇淼淼不再試圖精準控制那狂暴的力量,而是將其化作一股無差別的、毀滅性的精神沖擊波,以自身為中心,再次轟然爆發!
嗡——?。。?
這一次的沖擊,帶著蘇淼淼的憤怒和傅沉舟意志碎片的混亂,威力雖然稍遜于第一次,但范圍更廣,精神層面的殺傷力更強!
撲到眼前的“骸骨會”隊長首當其沖!他覆蓋著復眼頭盔的腦袋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動作瞬間僵直!高頻震蕩短刃脫手飛出!即使隔著特制的頭盔,也能看到他身體劇烈的痙攣和從頭盔縫隙中溢出的鮮血!顯然,這精神沖擊對他的神經系統造成了重創!
“隊…長!”其他幾名掙扎著爬起的“骸骨會”隊員也發出痛苦的悶哼,動作變得遲緩而僵硬。
“船體將在三分鐘后徹底沉沒!所有單位!立即撤離!重復!立即撤離!”刺耳的、夾雜著電流噪音的船內廣播最后一次凄厲響起!船體發出令人絕望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哀鳴,傾斜角度急劇加大!冰冷的海水已經漫過腳踝,正以更快的速度上漲!
“骸骨會”隊長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看了一眼光芒明滅、狀態極不穩定的蘇淼淼,又看了一眼被海水淹沒大半的逃生通道和蜂后消失的方向,面具下似乎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任務失敗的權衡占了上風。
“撤!”冰冷的電子音下達命令。幾名“骸骨會”隊員迅速架起受傷的隊長,如同來時一般,利用水下推進器,順著炸開的穹頂破洞和蜂后制造的逃生口,迅速潛入洶涌的深海,消失不見。
強敵暫退,但危機遠未解除!
球形空間內只剩下蘇淼淼、瀕死的顧淮之、昏迷的傅嶼,以及不斷上漲的、冰冷刺骨的海水!
熾白的光芒在蘇淼淼身上劇烈閃爍了幾下,最終如同耗盡能量的燈盞,徹底熄滅。她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疲憊、劇痛和精神的極度混亂。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冰冷污濁的海水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鐵銹般的血腥味。
腦海中,傅沉舟那混亂的意志碎片并未完全消失,在蘇淼淼力量衰退后,它如同幽靈的低語,變得更加清晰和執著,反復回蕩著“保護小嶼”、“離開這里”、“危險”等破碎的意念,攪得她頭痛欲裂。
“老顧!”蘇淼淼掙扎著爬向顧淮之。海水已經漫到他的胸口,那道恐怖的傷口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著,鮮血不斷暈染開來。顧淮之臉色灰敗,氣若游絲,眼神渙散地看著她,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堅持??!我帶你出去!”蘇淼淼心如刀絞,試圖將他從冰冷的海水中拖起來。但顧淮之的傷勢太重了,她的力量也在剛才的爆發中消耗殆盡。
就在這時,傅嶼的方向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蘇淼淼猛地轉頭,只見傅嶼不知何時已經掙扎著坐了起來,靠在傾斜的病床上。海水已經漫到他的腰際。他那雙幽藍的眼眸不再冰冷如神祇,而是充滿了虛弱和一種深沉的疲憊,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靈魂層面的鏖戰。他看了一眼瀕死的顧淮之,又看向掙扎的蘇淼淼,虛弱地抬起手,指向祭壇方向——那里,蜂后遺落的、那柄造型奇異的權杖,正半沉在污濁的海水中,權杖頂端一顆不起眼的幽藍色晶石,正散發著微弱的、但穩定的光芒。
“能量……殘余……穩定器……”傅嶼的聲音微弱而沙啞,帶著少年原本的清冽,卻異常清晰,“激活……指向……出口……”
蘇淼淼瞬間明白了!傅嶼的意思是,那權杖頂端的晶石殘留著蜂后激活逃生通道時的能量頻率!可以當作一個臨時的、指向性的能量信標,幫助他們找到相對安全的出口!
沒有時間猶豫!蘇淼淼用盡力氣撲過去,一把抓住那半沉的權杖!入手冰冷沉重。她按照傅嶼微弱的指示,摸索著權杖上一個不起眼的凹槽,將手指按了上去——那里似乎殘留著蜂后的生物信息。
“嗡……”權杖頂端的幽藍晶石微微亮起,一道微弱卻筆直的能量光束射出,穿透渾濁的海水和彌漫的煙霧,指向球形空間側面一處被扭曲管道遮擋的、相對完好的氣密門!那里,顯然有一條未被完全堵塞的通道!
希望!
蘇淼淼心中燃起一絲微光!她立刻拖著沉重的權杖,又掙扎著回到顧淮之身邊,試圖將他背起。
“放……下我……”顧淮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神帶著懇求和決絕,“帶……傅嶼……走……我……不行了……”
“閉嘴!”蘇淼淼咬著牙,聲音帶著哭腔,“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她不顧顧淮之的反對,用盡吃奶的力氣,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權杖,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著能量光束指引的方向挪去!
海水已經漫到了她的胸口,冰冷刺骨,巨大的浮力和阻力讓她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傅嶼也從病床上掙扎著滑下來,踉蹌著跟在后面,他身體虛弱,但求生的意志支撐著他。
權杖發出的光束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三人(或者說兩人拖著半死的顧淮之)在冰冷污濁、不斷上漲的海水中,在傾斜扭曲、不斷發出哀鳴的沉船深處,艱難地跋涉。船體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帶來新的塌方和海水倒灌,死神如影隨形。
終于,他們挪到了那扇被能量光束鎖定的氣密門前。門框扭曲,但門鎖似乎還算完好。蘇淼淼摸索著,找到了一個手動轉輪。
“傅嶼!幫我!”蘇淼淼將權杖塞給傅嶼,讓他穩住光束指向。她自己則用盡全身力氣,瘋狂轉動那沉重的轉輪!
“嘎吱——嘎吱——”
金屬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轉輪異常沉重!
海水已經漫到了她的下巴!顧淮之的身體越來越沉,意識徹底陷入昏迷!
傅嶼臉色慘白,舉著權杖的手也在劇烈顫抖!
“快??!”蘇淼淼在心中嘶吼!腦海中,傅沉舟那幽靈般的低語似乎也在無聲地催促著,帶著同樣的焦灼!
“咔噠!”
一聲清脆的機括聲響!
沉重的氣密門終于向內彈開一條縫隙!
一股相對新鮮的、帶著硝煙味的空氣涌了進來!外面是一條相對完好的、向上傾斜的通道!隱約還能聽到遠處司法部突擊隊員的呼喊聲!
“走!”蘇淼淼用盡最后的力量,將昏迷的顧淮之猛地推過門縫!自己也拖著傅嶼擠了過去!
就在他們擠過門縫的瞬間!
“轟隆隆——!!!”
身后傳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諾亞方舟號”的核心祭壇區域,連同他們剛剛逃離的球形空間,在巨大的水壓和結構崩潰下,徹底塌陷!冰冷的海水如同憤怒的巨獸,瞬間吞噬了身后的一切!
蘇淼淼和傅嶼被爆炸的沖擊波狠狠推飛出去,摔在通道冰冷的地面上。權杖脫手飛出,幽藍的光芒熄滅。
她掙扎著抬起頭,只看到身后通道被扭曲的金屬和洶涌的海水徹底封死。顧淮之躺在不遠處,生死不知。傅嶼蜷縮在她身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帶著血絲的咸腥海水。
他們……暫時活下來了。
但代價呢?
蘇淼淼疲憊地靠在冰冷的艙壁上,看著被徹底封死的退路,感受著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屬于傅沉舟的混亂低語,看著身邊虛弱昏迷的同伴和同樣虛弱的傅嶼……
熾白的毀滅之光熄滅了,留下的,是冰冷的余燼,和幽靈般纏繞的低語。前路,依舊在黑暗的深海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