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拉著阿翠穿過磨坊后的雜草叢，腳步不停。

他的臉因涂抹了草藥而火辣辣地刺痛，汗水混合著藥味在臉頰滑落。

身后遠處的鐘聲還在回蕩，但此刻，他們已徹底脫離了人群的視線。

“往北山走。”他低聲說。

阿翠點點頭，雖氣喘吁吁，卻一聲不吭。

兩人沿著廢棄的排水溝前行，繞過幾處破敗的老宅，終于在一處斷墻邊停下。

陳默早已在此等候，身旁站著一個瘦削但目光銳利的男人，正是老李頭。

“任務完成了？”陳默問。

“阿翠成功把人引開，我沒暴露。”林海回答。

“很好。”陳默點頭，“現在，你帶她去北山，老李頭會在那里接應你們。”

林海一怔：“我一個人？”

“我要留下來處理后續。”陳默看了眼天色，“今晚封鎖線就會收緊，必須趕在之前離開。記住，老李頭不是外人，他會護送你們到安全地帶。”

林海沒有再問，只是看向老李頭，后者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夜幕降臨得很快，林海和阿翠跟在老李頭身后，踏上通往北山的小路。

這條路崎嶇難行，兩側是密林與深溝，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走了約莫半里，阿翠忽然扯了扯林海的衣角：“那邊……是不是有人？”

林海迅速蹲下身，示意她別出聲。

借著月光，果然看到前方林間有影子晃動，還有隱約的腳步聲。

“追兵。”老李頭低聲道，“王德昌沒那么好糊弄。”

“我們被盯上了？”林海皺眉。

“你那個草藥騙得了人一時，騙不了人一世。”老李頭冷笑，“偽軍已經開始封鎖交通要道，懸賞通緝兩個‘可疑少年和流浪女孩’。”

林海心頭一緊。

“怎么辦？”阿翠小聲問。

老李頭沉默片刻，忽然從腰間摸出一根細繩：“跟我來。”

他帶著兩人繞向一片干枯的灌木叢，隨后將細繩系在一棵樹上，又綁了幾根松枝，在地面擺出幾個簡易的絆索陷阱。

“鈴鐺掛在樹杈上。”老李頭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歪脖槐樹，“他們踩到，鈴響人知。”

“然后呢？”林海問。

“然后——”老李頭咧嘴一笑，“我們就點火。”

他從隨身包袱中取出一小包火折子和干草，遞給林海：“等他們進入圈套，你就點火制造煙霧，掩護我們撤離。”

林海接過火折子，心中卻仍有不安：“老李頭，你真愿意幫我們？”

“我欠陳默一條命。”老李頭冷淡地回答，“但僅此一次。”

夜風漸起，林海望著前方那片黑壓壓的樹林，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晚，不會平靜。

果然，不久之后，前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金屬撞擊聲，緊接著，是一聲清脆的鈴響。

“來了！”老李頭低喝。

林海立刻點燃干草堆，火苗瞬間竄起，濃煙滾滾升騰。

與此同時，幾名偽軍從林中沖出，慌亂地四處張望，試圖辨明方向。

“快走！”老李頭一把拉住阿翠，林海則拽著她緊跟其后。

他們穿過了最后一道荊棘叢，終于來到一處陡坡前。

老李頭停了下來，轉身看了一眼林海：“前面就是出口了，你帶著她先走。”

“那你呢？”林海問。

“我留下拖住他們。”老李頭笑了笑，“活著才有希望，對吧？”

林海正欲開口，卻被阿翠緊緊拉住。

“他說過，活著才有希望。”小女孩低聲重復。

林海心頭一震，咬緊牙關，最終還是跟著她邁步向前。

身后，槍聲驟然響起。

而他也明白，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林海的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頭。

身后的槍聲還在斷續地響著，夾雜著風中飄來的火藥味與濃煙，仿佛是老李頭用生命為他們鋪就的一條血路。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那片已被濃煙吞沒的山林。

阿翠的手緊緊攥著他衣角，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卻沒有哭出聲。

她比想象中更堅強。

“快到了。”林海低聲說，聲音有些沙啞。

前方是一座破舊的木橋，橫跨在一條干涸的小河之上。

陳默的身影已經站在橋頭，身影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中握著一只油紙包著的情報袋，目光卻始終盯著林海和阿翠的方向。

當兩人終于穿過最后一片灌木叢，出現在橋頭時，陳默長舒了一口氣。

“老李頭呢？”他問。

林海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他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說不出的酸澀與壓抑。

阿翠低頭不語，只是默默地把手里攥著的一塊破布遞給了陳默——那是老李頭掛在腰間多年的磨刀石，沾著未干的血跡。

陳默接過，沉默良久，輕輕點頭：“他是個漢子。”

林海終于將懷中的情報袋交到陳默手中，動作干脆而堅定。

紙張雖輕，卻是無數人用命換來的真相。

“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躲在窯洞里的孩子了。”陳默望著他，語氣平靜卻充滿力量，“從今天起，你是真正的戰士。”

林海沒有回應，只是緩緩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那是一把老舊的東北軍制式匕首，刃口略有磨損，但在月光下依舊泛著寒光。

“接下來怎么辦？”他問。

“你們先去奉天城郊，那邊有個接頭點，在磚窯附近。”陳默看了一眼天色，“天亮前必須完成交接，偽軍封鎖會越來越嚴。”

林海點頭，牽著阿翠的手，踏上了通往奉天的小路。

夜風呼嘯，帶著戰火的氣息吹過田野。

身后，火光漸漸熄滅，但那股灼熱的感覺，卻一直留在林海的心底。

因為老李頭說過：“活著，才有希望。”

他們穿過最后的邊界小道，進入奉天城郊。

遠處的燈光星星點點，城市輪廓隱約可見。

就在他們即將接近約定地點時，林海突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磚窯方向隱隱傳來腳步聲，還有低沉的命令聲。

林海迅速拉著阿翠躲入路邊一處廢棄的土坡后，借著微弱的月光望去——

幾個偽軍正在磚窯外巡邏，腰間掛著槍，神情警惕。

林海心頭一沉。

接頭點……已經被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