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木窗漏進一縷晨光時，林小滿正對著銅鏡整理狐耳發繩。

指尖剛觸到右袖，突然被硬物硌了一下——是枚半指長的符牌，不知何時混進了她的素色裙裾里。

她捏著符牌退到窗邊，晨霧漫過窗欞，照得符面泛出青灰。

正面刻著歪扭的獸紋，像被利爪抓出來的亂痕，背面的龍紋更讓她心跳漏了一拍——那紋路與夜司宸昨夜塞給她的玉佩不同，更古老，更鋒利，像是用龍爪直接劃進骨血里的。

“喵嗚——“

小影從梁上撲下來，肉墊按在她手腕，尾巴繃成直線。

林小滿耳尖微動，聽見院外青石板被踩碎的細響——是故意放輕的腳步，卻藏不住皮靴底與碎石摩擦的刺啦聲。

她迅速將符牌塞進衣襟內袋，用發繩壓住袋口，這才轉身拉開木門。

阿蠻的金步搖先撞進視野。

虎族千金今日穿了件赤金鑲黑邊的獸紋裙，發間虎眼石墜子隨著動作晃得人眼花，身后兩個侍女捧著錦盒，盒蓋縫隙里飄出沉水香，卻掩不住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蘇妹妹這是要打扮得比鳳凰翎還招眼？“阿蠻的指尖劃過她發間褪色的絨花，指甲蓋染成虎紋的紅，“聽說龍君昨夜宿在你這兒？

哎呀呀，我還以為龍殿的玉床只有我族進貢的雪狐皮才配睡呢。“

林小滿垂眼望著她繡著虎爪紋的鞋尖，唇角彎起：“阿蠻姐姐來得巧，我正想請教，虎族獻禮的雪狐皮，毛底下是不是都沾著血？“

阿蠻的笑僵在臉上。

前幾日她讓人把染血的狐皮塞進林小滿房里，想污蔑她偷獵，反被林小滿用元素共鳴逼出了皮底的虎族私印——此刻被當面戳破，她耳尖的虎紋漲得發紫，卻突然低笑起來：“你猜我為什么來？“

她身后的侍女猛地掀開錦盒，里面躺著截焦黑的獸骨，骨節處還粘著暗褐色的血痂。“這是我派去查探潮汐路徑的暗衛。“阿蠻指尖撫過骨茬，“他們死的時候，喉嚨里卡著半片龍鱗。“

林小滿的瞳孔微縮。

龍鱗是龍族特有的防御鱗甲，除非高階龍族主動剝離，否則不可能脫落。

她想起昨夜白眉說的“烏薩是龍族叛徒后裔“，又想起夜司宸說“我知道“時那抹冷意，后頸泛起涼意。

“今晚祭祀，你最好別站得離祭壇太近。“阿蠻的指甲掐進她手背，“龍血在你體內翻涌得太厲害——萬一潮汐被引著暴走了......“她突然松開手，退后兩步整理裙角，“妹妹可別怪姐姐沒提醒你，有些東西，不是你這種低等獸能承受的。“

腳步聲漸遠時，林小滿摸了摸衣襟里的符牌。

小影跳上她肩頭，用腦袋蹭她耳尖，毛皮下傳來細微的震顫——那是它在傳遞不安。

她低頭用鼻尖碰了碰小影的耳朵，輕聲道：“去查查這符牌的來歷，別讓任何人發現。“

祭祀宴會的石殿比林小滿想象中更暗。

百盞獸油燈掛在廊下，火光被即將到來的元素潮汐攪得明滅不定，照得墻上的獸紋圖騰像活過來似的扭曲。

她被安排在最末席，離祭壇足有三十步，卻能清晰聽見烏薩念誦咒語的聲音。

“以蒼瀾之血，祭天地之靈......“老祭司的聲音像破風箱，尾音總比典籍里多抖三抖。

林小滿前世研究過獸世祭祀，正確的咒文該是“以蒼瀾之靈，祭天地之血“——這細微的顛倒，讓她后頸的狐毛根根豎起。

她假裝整理袖擺，指尖在石案下掐了個訣。

元素共鳴順著空氣蔓延，觸到祭壇中心的剎那，她猛地攥緊了裙角——本該放置青玉鎮石的位置，現在埋著塊黑黢黢的鐵塊，表面刻滿倒轉的混沌獸紋。

“那是引動獸潮的引子。“前世記憶突然涌來，玄衣男人的聲音混著血沫，“他們要讓潮汐吞噬所有低階獸，用鮮血洗練高階血脈......“

“蘇暖暖！“

阿蠻的尖叫刺破殿內的嗡鳴。

林小滿抬頭時，她正站在中央，金步搖幾乎戳到主祭臺的青銅鼎：“大家看她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掃過來。

林小滿這才發現，自己手背的龍紋正在發燙，皮膚下翻涌著金紅的光，像有活物要破體而出。

“龍血在她體內失控了！“阿蠻后退兩步，撞翻了身后的酒案，“我早說過，低等獸根本承受不住龍君的饋贈！

等會兒潮汐一來，她肯定會引著能量亂流沖進來，到時候整個石殿都要被獸潮踏平！“

議論聲炸成一片。

白眉長老捻著白須皺眉，幾個狼族勇士已經握緊了腰間的骨刀。

林小滿望著高臺上的夜司宸——他正支著下巴看她，金瞳里浮著笑意，仿佛在看一場精心編排的戲。

“我若失控，第一個死的就是你。“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石子投進深潭，蕩開滿殿寂靜。

阿蠻的臉瞬間煞白——林小滿站的位置，正是獸潮沖擊的必經之路，若真有亂流，首當其沖的就是她方才站的主祭臺。

不等阿蠻反駁，林小滿已經起身。

她踩著滿地狼藉走向祭壇，每一步都能感覺到空氣里的能量在撕扯皮膚。

烏薩擋在她面前，枯瘦的手按在她胸口：“祭祀重地，閑雜人等......“

“退下。“

夜司宸的聲音像冰錐扎進殿內。

林小滿抬頭，看見他不知何時已站在祭壇邊緣，銀發被龍威掀起，身后浮著半條九爪金龍的虛影。

烏薩被那目光掃過，喉間發出嗚咽，踉蹌著退到柱子后面。

林小滿伸手觸碰那塊黑鐵。

劇痛從掌心炸開，她看見無數暗紅的能量線順著鐵紋竄出來，像毒蛇要往她血管里鉆。

她咬著牙催動生命回溯，淡綠色的光從指尖漫開，所過之處，扭曲的獸紋開始剝落，露出下面被覆蓋的青玉紋路。

“夠了。“

夜司宸的手掌按在她后頸。

林小滿還沒反應過來，腕間突然一熱——他竟用龍爪劃破自己掌心，鮮血滴在她手背上，瞬間凝成一枚龍紋印記。

劇痛鋪天蓋地。

林小滿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暗無天日的深淵里，小金龍被鐵鏈穿透龍角，鱗甲剝落處爬滿黑蛆；它突然豎起耳朵，瞳孔里映出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的心跳聲像戰鼓，震得鐵鏈簌簌發抖；它嘶吼著掙斷鎖鏈，龍血濺在石壁上，每一滴都在喊“找她“......

“這是靈魂契約。“夜司宸的聲音混著記憶里的嘶吼，“現在，你能聽見我的心跳，我能感覺到你的疼痛。“他的拇指擦過她眼角的淚，“以后，再敢動你的人，我會把他們的骨頭磨成粉，撒在龍殿門口。“

“吼——！“

殿外突然傳來獸吼。

林小滿轉頭時，看見三頭青面獠牙的狂暴獸人撞開殿門，眼睛紅得要滴血，爪尖滴著黑血——正是元素潮汐引發的失控獸潮。

“小影！“她一聲低喝。

風影貓從她發間竄出，爪尖凝著風刃，精準地纏住最前面那只的前爪。“鹿兒！“藥靈鹿從她袖中躍出，仰頸發出清鳴，白色霧氣漫開，第二只獸人的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林小滿咬破舌尖，鮮血混著龍血噴在地面。

元素共鳴順著血線蔓延，第三只獸人剛要撲過來，突然僵在原地——它體內的狂暴能量被強行抽離，癱軟著倒在她腳邊。

殿內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聲音。

林小滿抬頭時，看見夜司宸正望著她笑，金瞳里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像巖漿，像颶風，像要把她揉進骨血里的瘋狂。

“從今往后，“他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中，“她是我的逆鱗，我的命門，我的......“他頓了頓，喉結滾動，“我的救贖。“

陰影里，烏薩捂著胸口退到殿后。

他望著林小滿手背上的龍紋，又摸了摸懷中的符牌——與她今早發現的那枚，正是一對。

“有趣。“他低笑一聲，隱入黑暗，“看來，該請那位先生蘇醒了......“

宴會結束時，夜司宸的龍袍掃過滿地狼藉。

他半摟著林小滿往外走，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滲進來，像要把她整個人焐化。

“去我臨時寢殿。“他說，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你的手需要龍血療傷。“

林小滿沒有反抗。

她望著殿外的月光，感覺手背上的龍紋還在發燙，夜司宸的心跳聲在她耳邊響得震耳欲聾。

寢殿的門剛被推開，她就聞到熟悉的沉水香。

夜司宸扶她坐在青玉凳上，轉身去取藥瓶。

就在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貓爪踩過青瓦，又像......

“怎么了？“夜司宸轉身時，看見她正望著門口，耳尖微微發抖。

林小滿搖了搖頭。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符牌，突然想起阿蠻說的“龍鱗“，想起夜司宸記憶里的深淵，想起烏薩消失前的低笑。

燭火突然晃了晃。

她抬頭時，看見夜司宸正彎腰替她解袖扣，銀發垂落，掃過她手背的龍紋。

“別怕。“他的唇擦過她指尖，“有我在。“

可林小滿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