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

屋外傳來道略顯疲憊的聲音。

汪瑾不慌不忙的整理下衣衫，擺弄出副溫順賢良的表情，接著用手把臉上新結的血痂扣爛，然后才踩著碎步踏了進去。

進屋之后。

抬眼便是道云母嵌就的山水屏風，四壁皆呈現靛青色，靠近里屋的墻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小品。

地面鋪著打磨得溫潤光亮的青磚，幾無纖塵，只靜靜映著從窗外溜進來的天光。

房間正中偏里，端放著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案，案面上放著頂鋼叉帽。

李公公穿著官袍，坐在太師椅上，臉上無喜無悲，靜靜的望著汪瑾。

“小瑾子給干爹請安。”

汪瑾跪了下去，再次請安，同時把裝著銀錠的布包雙手奉了上去。

李公公瞥了眼布包，接著注意到汪瑾滿是血痕的臉，神情微變。

“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昨日王公公教規矩，奴婢做的不好，受了點罰。”

李公公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可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望著滿布包的銀子說道：

“你有心了，咱家沒收錯兒子，不過這點銀子你還是留著吧，剛入宮不容易。”

“能入干爹的眼，是小瑾子修了幾世的福，還望干爹不要嫌少。”

汪瑾并沒有因為兩句漂亮話便收起銀子，禪位講究三辭，送禮也差不多。

見他牙尖嘴利，又懂得分寸，李公公望向他的眼神透露出復雜之色。

“既然你這么有孝心，那咱家便收了，對了，小瑾子，入宮之前，你可識得字？”

聽到這話汪瑾心里咯噔兩下，按說識字的太監在宮中定然更受重用。

可李公公這個老雜毛現在問這個問題，讓他心里沒由來的感受到危險氣息。

怎么辦？

實話實說還是繼續蒙騙？

他剛想頭腦發熱說實話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被燙熟半邊身子的陶世，以及尸骨無存的小壽子。

汪瑾打了個寒顫，頭伏的更低了，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輕聲回了句。

“回干爹的話，奴婢出身貧苦，世代給村中地主家當佃戶，識不得字。”

“說謊！不識字，你的天罡氣機，是如何練出來的？”

李公公周身氣息暴漲，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把汪瑾壓的喘不過來氣。

汪瑾內心駭然。

本以為入了天罡元陽心經第二重，起碼有反抗的力道，如今看來，是他想多了。

“回……回干爹，奴婢沒有說謊，是奴婢照著畫本，又偷看小壽子練功，才學來的。”

這番亦真亦假的話說出口后，李公公似乎是信了，收起磅礴的氣勢，低聲說道：

“今日這番話，不要再與任何人提起，咱家這里有本秘籍，你可拿回去仔細參悟，對了，還有瓶治疤的藥粉，你且用著。”

說完他隨手從桌案上抽出本油紙包裹的冊子，又從懷里掏出個瓶子，一并扔到了汪瑾面前的青磚上。

這又是什么章程？

汪瑾懵了，同時心底警鈴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汪瑾壓根不信，李公公對他這個新收的干兒，能有多倚重。

況且給藥治臉更加反常，汪瑾之所以進宮，皆是拜他這張臉所賜。

亂世人命如草芥，美貌這玩意，不論對男人女人都是催命毒藥。

不過警惕歸警惕，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他恭敬從青磚上捧起書冊。

隨后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在青磚面上留下三道顯眼的血痕。

“謝干爹栽培！”

“行了，回去吧。”

被下逐客令之后，汪瑾緩緩起身，躬身作揖，接著退了出去。

走出門后。

卻瞥見幾名青袍太監正恭敬的等在門外，長得五花八門，堪稱奇形怪狀。

汪瑾心里清楚，這些人都是李公公的干兒，昨日他已經打探過。

直殿監掌司李林入宮十多年。

收的干兒不計其數，只不過現如今還跟在他身邊的，只有八個。

大多數都在打掃房，只有極個別親信的，被李公公安排進了家伙房。

在宮中，干爹的干兒，那便是鐵桿競爭對手，汪瑾知道獻媚也無用，因此權當這些人是擺設，大搖大擺的跨步離開。

等他走遠后，那八人中長著副黑鍋臉的小柏子，望著汪瑾背影譏諷的說道：

“哼，不知死的小白臉……”

“啪！”

沒想到他話音未落，一支毛筆便如離弦之箭般，狠狠的拍在他的臉上。

小柏子大驚失色，萬沒想到干爹聽風辨聲的功夫已經到了這般境界。

而且也慶幸干爹沒想要他的命，要不然那支毛筆，可不會是橫著拍他！

為求活命，他立馬雙膝發軟直直的跪了下去，伸出手猛抽嘴巴子。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咱家平日說過多少回，禍從口出，可爾等就是不聽，凈事房的小果子得了瘧疾，這些日子，他的差事由你頂著吧。”

“奴婢知道了。”

小柏子苦著臉，應承了下來，倒恭桶便倒恭桶吧，總好過丟了性命。

直殿監偏殿內。

今日的規矩再次換成了李公公教授，學前日下跪跟值守的姿勢，也就是樁功，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

被王公公摧殘過后，眾太監們練的不錯，沒出什么幺蛾子。

辛苦操練一天后。

羅圈腿的小福子走路都打擺子，好不容易把不聽話的兩條廢腿挪到床上，便如死豬般沉沉睡了過去。

只留下汪瑾望著對面的破床發呆，這兩日宮中一些不成文的規矩他從小祿子那邊打探了不少。

譬如每年入宮的兩波太監，那也是有講究的，據說秋分時招的太監。

大多數都是濫竽充數的，是為了補宮中的缺，分配的基本都是臟活累活。

另外還有個重要的消息，那便是宮里每年都有名額，直送內書府。

而進藏武府的太監，則是三個月篩查一遍，合格就能進。

相比較而言，進藏武府的門檻比內書府低的多，畢竟練出氣機便能進去。

而進去之后的好處，便能挑選本武學，正兒八經的大內武學。

汪瑾如今急缺武學，天罡元陽心經是內功，只能算作蓄水的池子。

可池子里的水再多，沒有施展的手段，也是白瞎，想到此處，汪瑾目光不由的看向油紙包裹的冊子。

“會是什么秘籍呢？打開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