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汪瑾心里翻江倒海，他絕不相信王公公這老雜毛沒察覺出異常。
能做到直殿監掌司的太監，怎么可能這點心機都沒有。
不過此刻王公公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扭頭沖身后招了招手。
侍候在一旁的小太監立刻將茶盞斟滿開水，恭敬的遞到他的手上。
“都睜開眼瞧好了，學不好別怪挨咱家鞭子。”
王公公手捧茶盞，周身氣息內斂，低著頭沿著墻角邊快步往前走，下腳無聲，茶水不撒。
咦？
脫得赤條條的汪瑾，此刻卻看出了門道，好俊俏的斂息功夫。
過去閑暇時陪公子讀那些江湖志異，書上面寫了，真正一等一的大俠高手，那看起來都跟尋常人一般無二。
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關鍵時刻，藏拙能救命！
汪瑾眼神火熱，對比李公公教的樁功，實際上他更鐘意王公公的斂息法門。
“都瞧仔細了沒？你，出來走一遍。”
示范過后，王公公將茶盞放了下去，被點名的是倒霉的小福子。
他本就是羅圈腿，又有外八字的毛病，學下跪磕頭的時候把李公公氣得夠嗆，現在又開始氣起了王公公。
小福子學著他的模樣，佝僂著腰背兩腿分叉往前走，結果走的歪歪斜斜，差點撞到墻上。
“潑才！你在做什么！那么大堵墻在眼前，莫不是看不見？”
王公公氣得破口大罵。
他養氣功夫本就不如李公公，剛剛小福子那兩步，差點把他氣昏厥過去。
“奴……奴婢知錯……”
被訓斥的小福子兩腿發軟，打著寒顫跪了下去，結果王公公更氣了。
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身前，用藤條使勁抽打他的腿肚子，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昨日李公公就是這般教你下跪的？”
“奴……奴婢學不好。”
倒霉催的小福子叫苦不迭，只能苦苦哀求，而他的真誠，再一次讓王公公氣血上涌。
“咱家教授了多少太監，如爾等這般不上道的，還是頭回見！給我跪著！你，出來給咱家走。”
再次點了個小太監后，小福子便跟汪瑾一樣，被王公公晾在了旁邊。
只不過一個脫得赤條條的罰站，另一個垂著腦袋罰跪。
今日的規矩，比昨日還要難學。
王公公脾氣暴躁，藤條都抽爛了兩條，太監們的走姿依舊不見起色，氣得他直接斷了中午的伙食。
“今上午若是練不好，飯就不必吃了，什么時候練得有模有樣了，什么時候再去吃！都給我練！”
汪瑾跟小福子也加入了隊伍，窩在眾太監身后一起練著，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過也許怕太監們被抽暈沒法練，王公公下手輕了很多，只是痛還是一樣痛的。
申時。
從辰時到現在，小太監們接連走了四個時辰，個個口干舌燥，骨頭都酥了。
背地里在心底大罵姓王的是扒皮鬼，可他們身份低微，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就連已經突破天罡元陽心經第二重的汪瑾都有些承受不住，腿肚子開始打顫。
如此殘酷的訓練。
便是頭牲口也頂不住，也許是看出了眾人的疲態，端坐在梨花太師椅上的王公公終于開口了。
“罷了，停了吧，接下來咱家教你們些輕松的，學學該如何說話。”
本來許多太監，包括汪瑾，先前對所謂的走路說話心底是不屑的。
可如今不同了，單單走個道，都被折磨的欲生欲死，遑論說話了，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老太監環顧四周冷笑兩聲。
接著從桌案上拿出個布條，掛在帽子上，一直垂到嘴邊。
“咱家給你們演示一遍，在宮里，咱們是下人，是奴才，說話要溫聲細語，要比蚊子還輕，爾等可有看清？”
“看清了！”
汪瑾的確看得清楚，老太監說話中氣十足，口水亂噴，可垂在嘴邊的布條卻紋絲不動。
很快眾太監有樣學樣，紛紛拿起布條掛在嘴邊，汪瑾也不例外。
“說話之時，當斂鋒藏銳，知進知止，善言者，心澄如鏡，照察萬物，敏若權衡，經緯合度。”
王公公嘴里念著順口溜，驢臉拉的老長，汪瑾倒覺著，他教的不是說話，而是呼吸之法。
“斂鋒藏銳……呼……”
不知不覺中。
汪瑾運起丹田真氣，運抵四肢百骸，接著又刻意收斂，徐徐而進。
果然原本剛猛霸道的天罡元陽真氣變得溫和了些，不再翻江倒海。
王公公立刻注意到汪瑾的異狀，眼眸里露出些許欣賞之色。
“倒是個有悟性的，可惜了。”
傍晚時分，秋風瑟瑟，漸起凋零。
可直房內卻熱鬧的緊，雖說白日汪瑾被王公公當眾處罰丟了面子。
但架不住新老太監們太過熱情，弄得小福子倒成了門房，守在直房口接待。
“瑾公公，昨日你走在路上丟了二兩銀子，今日特來還你。”
“剛入宮時，有人托咱家捎給公公三兩銀子，總算不負所托。”
送禮何須理由，汪瑾瞇著眼睛，笑呵呵的接待來往的太監。
正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汪瑾不愛鵝絨，也理不清誰的情意重。
倒是銀子輕不輕，他稱手一掂就清清楚楚，這玩意作不得假。
天色已晚。
送走最后一波人后。
小福子屁顛屁顛的剛準備關門，不料門前卻卡進來一只腳。
“稍等，瑾公公，咱家還沒進來。”
屋外傳來道諂媚的聲音。
汪瑾打眼一瞧，借著昏黃的燭光，發現竟是個身穿青袍的干瘦太監。
汪瑾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還是頭回有穿青袍的太監過來，于是趕緊起身迎了上去。
“敢問公公名諱？”
“咱家是小祿子，比瑾公公你多進宮兩年，現如今在凈事房當值。”
凈事房當值？
汪瑾表情古怪，瞬間明白這小祿子來找他所為何事。
所謂凈事房，乃是直殿監下屬三個部門之一，其余二處分別是打掃房，家伙房。
顧名思義。
打掃房職責就是負責清掃、灑水等，確保皇宮內各主要宮殿、道路、廊廡的整潔。
家伙房負責保管、發放、維修直殿監日常清潔工作所需的各種工具和器皿，如掃帚、簸箕、水桶、抹布等。
而凈事房，說白了便是洗茅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