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景象在腦中閃電般而過。
陸逢時猛地睜眼,目光如炬射向宋承遠,聲音清亮穿透整個塾堂:“凌捕頭,請看此人袖口內里!”
眾人目光瞬間聚焦宋承遠。
他下意識地想縮手,卻已來不及。
凌捕瞇了瞇眼,朝畢三平使了個眼色。
他上前兩步,鉗制住宋承遠,將他的手舉在半空。
只見其白色內襯袖口處,赫然沾著幾點不易察覺的褐色粉末!
“那是什么?”
“看著不像油漬...”
凌捕看向徐飛陸:“小陸,把老張頭喊來!”
徐飛陸剛準備去,張仵作竟是一臉興奮的跑來了:“凌捕,有發現,死者胃里有東西。”
凌捕起身:“是什么?”
“迷藥,死者生前被下了迷藥。難怪剛才驗尸之時發現他被勒死的時候毫無掙扎。這就都對上了!”
張仵作的話,令宋承遠眸子驟縮。
陸逢時明顯感覺到他呼吸加快,脖頸情景跳動的更歡。
凌捕頭聞言大步走向宋承遠,捏住他那只沾有粉末的手,“老張頭,你再驗一下這個。”
張仵作靠近宋承遠袖口,湊上去聞了聞;后又從袖中掏出一塊白色帕子將粉末抖弄到帕子上仔細分辨。
約莫半刻鐘,張仵作眼睛一亮:“是曼陀羅粉,與死者所中迷藥同出一源!”
宋承遠臉色巨變,掙扎著想要掙開鉗制的手。可對方是經驗老道的捕頭,他又如何掙得開。
一直憂心忡忡的楊夫子看到此景,身子晃了晃。
完了,都完了。
小小一個私塾,死了兩個人,兇手還是私塾的學子,以后誰還會愿意來他的私塾受學?
“承遠,你為何要這么做?”
楊夫子這聲厲喝,讓宋承遠打了個寒顫。
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接下來會面臨什么,嘴唇哆嗦的看向楊夫子:“夫子,我不是故意的,馮夫子他知道我撞見他勒索邢凱,想要殺了我,我也只是自保而已。”
裴之硯上前一步:“自保?那勒索信又作何解釋?”
凌捕立刻想到楊夫子交給他的銀兩還有那封字跡歪歪扭扭的信件:“這封信是他寫的?”
他銳利的目光掃向宋承遠。
宋承遠臉色慘白,但仍在掙扎:“不!那不是我寫的!是馮夫子心虛,偽造出來迷惑人的!或者是別人寫的,對,是別人,吳偉峰,一定是他!”
他語無倫次,試圖再次將禍水再次引向吳偉峰。
“夠了!”
裴之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沉甸甸的穿透力,瞬間壓下宋承遠的嘶喊。
他緩步上前,從凌捕頭手中接過那封勒索信,目光平靜地落在宋承遠臉上:“宋承遠,你以為用左手寫字,便能瞞天過海?”
宋承遠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連掙扎都忘了。
“此信字跡雖刻意扭曲,形如稚童涂鴉,”裴之硯將信紙微微舉起,讓光線透過紙張,“但撇捺轉折間,仍有細微的頓挫力道不均之處。尋常人用左手書寫,壁畫虛浮飄忽,著力點難以控制,而你...”
裴之硯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宋承遠下意識垂在身側的右手,“你慣用右手,且習字多年,筋骨已成。即便刻意改用左手,書寫仍會留下痕跡。此為其一。”
不待宋承遠反駁,裴之硯繼續道:“其二,信紙材質。”
他指尖捻了捻信紙邊緣,“此乃最劣等的草紙,紙質粗糙,紋理稀疏,與明德堂學子習字練筆所用的‘竹云箋’一般無二。而私塾中,能隨手取得此紙者,除了學子,還有何人?”
“其三,”
裴之硯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學子,最后落回到宋承遠身上,帶著一絲洞悉的嘲諷,“也是你最致命的破綻。”
宋承遠呼吸一窒:“什,什么?”
“貪婪。你信中勒索金額,不多不少,正好是馮夫子為妻求購‘百部止咳丸’一年之資。”
“如此精確的數目,若非深知馮夫子家中窘迫,急需此藥救命,且對其家中狀況有所窺探之人,如何能一口道出?
你宋家雖比吳偉峰寬裕,卻也遠非富豪,一百多兩銀子對你而言同樣是一筆巨款。你得知馮夫子勒索邢凱得了這筆錢,便起了黑吃黑之心,以為一封勒索信便能輕易將這筆錢據為己有。”
裴之硯的聲音在此時有些起伏,陸逢時能感受到他在壓著火,“你盯著這筆錢,自然也盯著馮夫子的動向,知道他藏錢之處,昨夜潛入翻找未果,今晨才鋌而走險,下藥殺人奪財!你不是不得已自保,而是深思熟慮下做出的決定。”
“甚至,連替罪羊都早已選好!”
裴之硯的分析條理清晰,邏輯縝密。
將兇手的動機、手段、物證、心理弱點層層剝開,最后指向那個精確的勒索金額,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宋承遠的心房。
“我...我...”
宋承遠嘴唇哆嗦,眼神渙散,再也無法狡辯。
裴之硯不僅看穿了他用左手寫字,更看穿了他內心最齷齪的算計。
巨大的恐懼和被徹底揭穿的羞恥感讓他渾身癱軟。
“不!不是這樣的!”
他絕望地嘶吼起來,帶著哭腔,“是馮夫子,他勒索邢凱,身為夫子,如此行徑他該死,我只是,只是想要那筆錢,我沒想殺他...”
宋承遠語無倫次的哭喊,卻已是變相的招供。
陸逢時卻在此時出聲:“宋承遠,若是我猜測不錯的話,你最開始選定的替罪羊不是吳偉峰,而是裴之逸吧?”
“你,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當然是算出來的。
她畫的那替身咒,將裴之逸的劫化解,卻又應驗在了吳偉峰身上。
好在他們及時將宋承遠揪出來。
不然,她要造殺孽了。
“在私塾之中,你與裴之逸一直不對付,一舉兩得的“好事”,你怎會放過?”
回答他的是裴之硯。
吳偉峰死里逃生,氣憤不過,幾步上前將宋承遠撲倒在地,騎在他身上,一拳拳往他臉上掄:“你好狠的心,我是你同窗,馮夫子是你的恩師,你也能下得去手,我打死你個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