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審官皺眉沉吟，“將楚懷風與那書童一并帶到堂上。”

話語落下，楚懷風和那位小書童一前一后分別被帶至堂中。

二人先俯首道，“草民見過各位大人。”

主審官立刻讓他們抬身回話，“楚懷風，對于齊瑞指證你舞弊之事，你可認罪？”

楚懷風挺直上身，眼神掃視公堂一周，微不可察的在慕清翊的身上一頓，最后落在身旁的齊瑞身上，擲地有聲的回道。

“此罪草民不認，草民從未行舞弊之事。”

主考官聽他這樣說，便又將目光放置到那小書童身上，“這位可是你的貼身書童？”

楚懷風又點頭，“沒錯，這位是草民的書童安墨。”

小書童安墨好像頗有些膽小，自從到公堂之上，便一直恨不得將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安墨是吧？齊瑞指證你知曉楚懷風舞弊的內情，此事是否屬實？”

安墨被點名后身子一抖，然后聲音顫顫的回答，“屬、屬實......奴、草民親耳聽到御史老爺和楚少爺說到此事。”

堂上主審官眉頭更皺，此事竟還牽扯到御史楚大人，為何這個書童在查證期間卻未曾提及，而今卻在公審時提到御史大人？

“哦？”慕清翊饒有興趣地看向這個臨場改證詞的小書童，“何時何地？”

主審官也緩過神來，緊接著道，“是啊，如實交代。”

安墨不敢抬頭，好似思考了一會后，才回道，“草民、草民記得不是很清楚，應當是秋闈前六七日，那日草民照往常一樣給楚少爺往書房送餐，走至書房門口，正聽到御史老爺也在，他們二人就在談論此事。”

隨著安墨的描述，楚懷風也想起那日，他在書房里溫習，父親來指點寬慰他幾句，叫他要勞逸結合，后面便收到楚念月和楚思雪的月仙節游玩邀請，他是將父親的話記在心中，才答應了姐妹二人的邀約的。

看來那日安墨的確是在書房之外的，那么他為何要扯謊呢？

楚懷風心中疑惑，安墨幾乎可以說是同他一起長大的，他平日里也從不曾苛待于他，甚至他在楚府是地位極高的，多年主仆情誼為何只得來一場誣陷？

“本官焉知這是不是你的一面之詞？可有物證相佐？”

主審官聲音沉沉，面色更加嚴肅。

安墨額頭上直冒冷汗，“.......有的，有的！草民記得御史老爺曾給過楚少爺一卷密封的書卷，草民偷偷看過，是秋闈的考題。”

“在何處？”

“在......在楚少爺的書房之中。”

主審官趕忙對下面待命的衙役命令道，“速速去查。”

有人隨之抱拳領命而去。

公堂之上一時間沉寂下來，臺下百姓卻在竊竊私語，主審官心中有些慌神。

這舞弊之案，本在查證期間小書童的證詞只說齊瑞所言，是他在酒醉之后吹噓御史府權勢的昏頭之舉，并無此事，這公審才開得。

誰知這小書童竟當庭翻供，還將御史大人牽涉進來，這案子已經不是簡單的舞弊，而是涉及朝堂內是否存在暗中泄密考題之人。

若是那物證真的在御史府被搜出，且真為考題，那這件事便不能簡單定罪了。

慕清翊亦思及這一層，未曾想到這小書童竟真的敢當庭翻供，垂下眸。

他出言打破這一局面，“吾還有一事想問，既然你說你見到御史親自給楚懷風泄密，那么又是在何時何地呢？”

安墨顫抖的幅度更大，片刻后他面色略帶蒼白，“......是月仙節那天！”

御史在秋闈即將開始那幾日都在宮中辦差，未曾回府，只有月仙節那日傍晚才有一夜休沐回府。

若是有機會，便只能是那日晚上。

“什么時辰？”

安墨支支吾吾，說話結巴。

“這......草民記不清了。”

慕清翊還未繼續問下去，對面一直沉默的慕清珩卻忽然出聲。

慕清珩輕輕笑著道，“兄長，何必這般咄咄逼人呢？”

眼神在安墨身上停頓一下，他接著說，“誰也不會一直記得時辰的，等物證呈上，想必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慕清翊于是轉眼瞧他，片刻后，他也笑了。

“是啊，那吾便再等等吧。”

聞此言，慕清珩反而有點發愣，看著他不為所動的淡定模樣，心里閃過一絲不確定。

難道說，慕清翊有什么應對之策嗎？

就在慕清珩沉思的功夫，堂下有衙役來報。

“稟大人，御史府內未曾發現考題。”

“什么？！”

安墨睜大雙目，不可置信，口中朝那衙役喊道，“怎么可能，就在少爺的書房里啊！定是你們搜查的不仔細！怎么可能......不可能......”

慕清珩也第一時間轉過頭去，眼睛忍不住瞇起。

楚懷風則低下頭，想起前日和慕清翊的那場對話。

公審前日，太學監暫押楚懷風之處，慕清翊到訪。

“倒是挺沉得住氣的。”

慕清翊看楚懷風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由得道。

楚懷風站起身給慕清翊行禮后，又為他倒上一杯水。

“殿下，候您多時了。”

慕清翊收起笑容，“若不是因為月兒，你當吾會來見你嗎？”

楚懷風淡淡一笑，“殿下是胸有溝壑之人，想必無論如何都不會眼見清白之人被污蔑的。更何況，這是殿下頭次承辦秋闈，定是不愿被有心之人平白攪亂。”

慕清翊轉而帶出有幾分真心實意的笑，“這就是吾喜歡聰明人的原因。”

“放心，泄題之人已被吾找到，只不過還未將消息遞出去。你這里，吾倒是有個更好的想法，還你和吾得秋闈一個徹底的清白。”

楚懷風鄭重點頭，“殿下之意，草民定全力配合。”

畫面轉回現在，楚懷風趁勢說道，“草民不知這位書童收受誰的命令，竟這般誣陷草民與家父！草民未曾做過的事，怎會有什么物證呢？”

百姓也在下面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

“看來楚少爺是被冤枉的，那書童竟然叛主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就說御史大人這樣好的清官，他的兒子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是啊，我一看楚少爺這般風骨的人咋可能！”

“得了吧，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

茶樓三樓雅間內，觀看完全程的三人也是歡欣雀躍。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是清白的。”林挽詞眼眶微微紅潤，喜極而泣。

楚思雪也顧不上為楚懷風高興，先忙著安慰林挽詞。

楚念月心中也頗為歡喜，此等污名若是落在懷風哥哥的頭上，便是再也不能踏入官場實現他的抱負了。

幸好，幸好還有他在。

眼神溫柔的落在慕清翊的身上，無論何時他都是最能令她安心的存在，因為她知道只要是他的承諾，他永遠都能做到。

雅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打開，三人不免被嚇到，同時朝門口看去。

陸冉氣喘吁吁的進門，徑直走到茶桌上，灌下一杯茶。

好不容易平息氣息，她沒好氣的吐槽道，“嫂嫂，你都不知道，翊哥有多過分！”

聞言，三個人被吸引過去，楚思雪忙問道，“發生何事了？”

陸冉緩口氣，然后接著不平的說，“今日我早上去洛京郊外騎馬，翊哥非要派人找我來，說給那個楚懷風作證。”

“那侍衛火急火燎的，生怕我趕不及，那可是郊外的馬場，我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他居然跟我說用不上我了？！太過分了！”

三人不禁被她描述的畫面逗得笑出來，楚念月率先問道。

“作什么證啊？”

“不清楚，說是讓我如實說月仙節楚懷風的行蹤就行了。不過，”陸冉的目光也落到下面的公堂上，“翊哥的對手好像有點遜哦，還沒等本郡主出場呢，就結束了。”

楚念月聽她這樣說，也忍不住看一眼慕清珩的身影，不會是他吧？

公堂之上，安墨已經癱倒在地上，嘴里還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主審官心下松了一口氣，既然物證不存在，這件案子倒比之前更好辦。

本身也只是書童的過錯，現在只不過需加上一個誣陷之名。

主審官驚木拍案，堂下的百姓喧鬧瞬間安靜下來。

他厲聲問道，“安墨，你還有何話說？！”

安墨被驚醒似的，急忙跪地叩首，不停求饒，“草民、草民只是一時糊涂，不是有意構陷于老爺和少爺的！大人，請您相信草民啊！”

“既如此，押下此人入京獄，以構陷當朝官員為罪，聽候發落！”

話語落下，便有兩名衙役上前來，將安墨拖下去。

安墨被拖下去的時候，嘴里還并不安分，一直喊著，有人威逼利誘他，他才會做出此等背主的臟事兒來的。

不過堂上的幾位目前并不想繼續追究幕后之人，只需先了結此等舞弊案件，給百姓和學子一個結果。

“至于齊瑞，念在是為秋闈的公正而大膽聲言，不予追究此次的罪責，但需謹記以后切莫被他人言論蒙騙，誣陷他人。”

主審官接著宣判道。

齊瑞聽到這一番話，羞恥的面紅耳赤，連連稱是。

最后，主審官的目光落至楚懷風的身上。

“那么，本官在此宣布，楚懷風在此次秋闈之中并未實行舞弊之舉，名次保留。”

言畢，主審官也就是大理寺卿趕忙下臺離去，擦擦額頭上的莫須有的汗，不敢再多留。

這辦個案實在是太嚇人，以后還是在私下辦案吧，這等事他是不想再摻和了。

人群也是歡呼起來，秋闈這樣重要的事情，若是真的存在舞弊，那些寒門學子最后能夠出頭的門路就也被拿捏住，這樣黑暗的朝政，只會失去民心。

公開審理落下帷幕，慕清翊對著仍坐在那里的慕清珩說道。

“看來楚懷風是清白的呢。”

慕清珩眼底沉沉，但還是抬頭笑著對慕清翊說，“是啊，幸好沒找到那個物證呢。”

“是啊。”慕清翊見他這個樣子，心情愉悅，隨便應和道，便轉身離開了。

楚懷風還站在堂上，慕清翊走時與他擦肩而過，兩人眼神對視一瞬。

楚懷風拘禮，“太子殿下慢走。”

然后回首對慕清珩告別道，“多謝曜王殿下今日來審理，證明草民的清白。草民也先退下了。”

楚懷風沒等他回復，便先轉身走掉。

陽光之下，楚懷風感到周身溫暖。

此事完結之后，楚懷風順利的繼續入朝為官。

身為秋闈前三甲，他可以直接留在洛京為官，無需出京歷練。

對比起前世，是更加順風順水了。

慕清翊忙碌的日子終于清閑下來，給楚念月遞信更加頻繁。

楚念月的回信也是愈發變長了。

過幾日，又是皇后娘娘的壽宴，楚念月還沒有定下要送上什么賀禮。

雖然皇后娘娘也不一定會在意她一個朝臣之女送的賀禮，但她上次當眾被皇后娘娘提出來的印象還很深刻。

上次定是皇后娘娘知她拒婚的事兒，特地給她一個下馬威瞧瞧。

已經給皇后娘娘留下了不好的第一面，如今，楚念月既然決定重新和慕清翊開始，她不想再叫皇后娘娘對她的印象變得更差。

和楚思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楚念月還在苦惱。

楚思雪津津有味的看著話本子，難得的沒有將目光放在楚念月身上。

“那你讓太子殿下準備不就好了？”

楚念月搖搖頭，不是很贊同，“這樣很沒有誠意的。”

但可以稍稍向慕清翊問一下皇后娘娘的喜好吧......

有了姐姐的提醒，楚念月多少是有了一個思路。

慕清翊顯然是想到她在苦惱的事兒，隨信來的是他為皇后娘娘準備的禮物，信中說，如果楚念月不知道要給母后送什么賀禮的話，便可以用他準備的這一份。

楚念月沒有打開那份備好的賀禮，她提筆回信。

慕清翊這邊收到她的信件，剛看兩行，他忍不住笑，“月兒還是那個月兒，最有自己的想法。”

暗一正好在，是前來稟告那個組織和雨蝶的事的。

慕清翊心情頗好的回完信，才示意暗一繼續匯報。

“主子，那組織的首領似乎和雨蝶聯系密切，屬下還發現，這個組織和曜王殿下手下有過聯系。”

慕清翊眼神發冷，“那就一起盯好，注意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