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閃爍著暗啞的綠銹光芒,從不同的角度——頭頂、咽喉、心口、四肢關節……貫穿了這具骸骨,將其死死地釘在了棺底冰冷的石板上。這景象殘酷得令人窒息,無聲地訴說著墓主人生前遭受的極致痛苦與死后都無法解脫的禁錮。
“操!鎮魂釘……七根……真他娘狠!”黑三倒抽一口涼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隨即,他那雙貪婪的眼睛就像發現了獵物的鷹隼,猛地亮起,“刀爺!快看!那……那是什么?”他的手電光束猛地聚焦在骸骨胸腔的位置。
在那被一根巨大銅釘貫穿的胸骨下方,緊貼著腐爛織物碎片的地方,壓著一枚小小的物件。它只有半個巴掌大小,質地溫潤,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流轉著一層淡淡的、仿佛擁有生命的幽光。那是一枚玉印。印鈕雕刻的是一只極其怪異的獸首,眼睛部位鑲嵌著兩點細小的、深不見底的黑曜石,在手電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仿佛正冷冷地凝視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
“好東西!”黑三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剛才那點恐懼被巨大的貪欲徹底碾碎。他幾乎是撲了過去,身體前傾,一只粗壯的手臂迫不及待地伸向棺內,五指齊張,目標直指那枚壓在胸骨下的玉印。“歸我了!”就在黑三布滿老繭、沾滿墓室泥污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枚冰涼玉印的瞬間——
噗!噗!噗!
三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如同在耳邊炸響的輕響,如同三盞無形的燈被同時掐滅。
墓室驟然陷入一片絕對、純粹、令人心臟停跳的黑暗!
三支蠟燭,毫無征兆地,在同一剎那,熄滅了。
那三簇原本搖曳著、散發著唯一光源和微弱暖意的火苗,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黑暗,帶著千年古墓特有的冰冷死寂,瞬間吞噬了一切。視覺被徹底剝奪,只剩下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漆黑。“壞了!”黑三伸進棺槨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驚愕到極點的怪叫。黑三大叫著,我心中的恐懼也到了頂點。
嘶……嘶……
那是呼吸聲!
緩慢,悠長,帶著一種非人的濕冷氣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輕微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粘滯感,每一次呼氣都吹拂著我耳后的絨毛,激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
那不是老刀的喘息!老刀在我左邊,而且他習慣性地壓抑著呼吸,是那種短促、警惕的抽氣!
更不是黑三!黑三剛才那聲驚叫后,就只剩下他粗重、帶著慌亂和恐懼的鼻息,在我正前方棺槨的位置!
這第四道呼吸,冰冷、黏膩、帶著一種不屬于活物的腐朽氣息,就貼在我的耳根!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連尖叫都發不出聲。
“別……別動……”老刀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生銹的鐵皮,每一個字都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駭欲絕,“……我們……多……多了一個人……”
我的身體完全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絕望地撞擊。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流過眼角,帶來一陣刺痛般的冰涼。不能動……老刀說不能動……
可是,那呼吸聲,那近在咫尺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呼吸,它……它好像在動!極度的恐懼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字:跑!我猛地向后一縮,身體像根繃斷的弦,試圖遠離那口散發著惡臭和死亡氣息的石棺,然而,就在我身體后仰的瞬間——我的左手,那只下意識想要撐住地面以保持平衡的手,卻猝不及防地,按在了一片冰冷之上!那觸感……細膩,光滑,帶著一種……一種屬于活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彈性!是肌膚!“呃——!”一聲極度驚恐的悶哼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擠出來,我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樣,手指猛地蜷縮想要收回,但已經晚了!那片冰冷的“肌膚”就在我的掌下!而我那只被恐懼驅使、想要逃離的手,正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力道,順著那冰涼的弧度,向上猛地一滑!指尖掠過一片平坦、緊致的區域,觸感清晰得如同烙印——那是……胸膛?!順著這胸膛,我的指尖,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絕望,繼續向上摸索……然后,我摸到了!一個堅硬的、冰冷的、帶著粗糲金屬質感的凸起!它深深嵌入在那片冰涼的“肌膚”之下,穿透了本該是心臟的位置,是銅釘!那根在燭光下曾見過的、貫穿了棺中骸骨胸膛的巨大銅釘!我的指尖,正死死地抵在那根釘帽上!巨大的恐懼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天靈蓋,凍結了所有的思維和血液。那貫穿胸膛的觸感,帶著一種褻瀆神明的真實,冰冷地烙印在指腹。黑暗中,那貼在我耳后的、濕冷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隨即,一股更加濃烈、更加純粹的怨毒氣息猛地噴吐在我的頸側!“呃啊——!”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無邊恐懼的嘶吼,撕裂了死寂的黑暗!
是老刀!
那聲音的來源,就在我左側不遠,卻扭曲得完全不像他!
緊接著是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響——肉體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悶響,如同濕透的破布被巨力撕扯!粘稠的液體濺射開來,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幾點溫熱粘膩的東西甚至濺到了我的臉上!
“刀爺?!刀爺!!”前方棺槨處傳來黑三驚恐到變調的狂吼,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什么東西?!什么東西啊!!”
他徹底慌了!黑暗中響起他瘋狂揮舞撬棍的破風聲,沉重的金屬棍體狠狠砸在石棺壁和地面上,發出沉悶又刺耳的撞擊!“滾開!給老子滾開!!”他像一頭落入陷阱的困獸,毫無章法地亂打亂砸。
“別亂動!黑三!穩住!”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試圖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心跳。那濺在臉上的溫熱液體,那近在咫尺的咀嚼般的撕裂聲,還有耳后那重新變得悠長、仿佛在享受這份混亂與恐懼的冰冷呼吸……這一切都在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
老刀……恐怕已經沒了!
這個念頭帶著絕望的寒意攫住了我。現在,只剩下我和完全失控的黑三,還有一個……或者更多……潛伏在絕對黑暗中的“東西”!
就在這時,我右邊腰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和摩擦感!就在這時,我右邊腰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和摩擦感!
是我的手電筒!剛才身體后仰時,它從工具包的側袋滑了出來,此刻正貼著我的身體,被黑三胡亂揮舞撬棍帶起的勁風,或者……是黑暗中某個“東西”的移動……猛地踢到了!
那堅硬冰冷的觸感讓我一個激靈!幾乎是本能,我完全不顧耳后那令人汗毛倒豎的冰冷氣息,身體猛地向右側一撲,雙手不顧一切地抓向震動傳來的方向!
指尖終于觸到了熟悉的筒身!那冰冷的金屬外殼,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瘋狂地摸索著開關的位置,手指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緊張而劇烈顫抖,幾次都滑了過去!
“亮!亮啊!給老子亮!”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在心底嘶喊。啪嗒!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脆響。手電筒的光芒如一把利刃,撕開了眼前的黑暗。光柱首先掃過我剛才撲倒的地面——濕漉漉、暗紅色的血液,正從幾米外老刀原來站立的位置蔓延開來,在粗糙的石板地上拖曳出幾道長長的、令人心膽俱裂的痕跡。一截斷掉的手指,上面還戴著一個熟悉的銅扳指,就靜靜地躺在血跡邊緣,在慘白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胃里一陣劇烈的翻騰,我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猛地將手電光柱向上抬起,掃向棺槨的方向!光柱首先定住了黑三。只見此時黑三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那根沉重的撬棍還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棍頭上沾滿了暗紅的污跡和……一些難以辨認的碎屑。他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異常清晰。
“黑……黑三……”我喉嚨干澀,聲音嘶啞得幾乎發不出來。黑三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咧開,拉扯出一個完全不符合人類肌肉結構的、僵硬而詭異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在模仿著“笑”這個表情。他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抽動般的聲音。
“我的……”他終于發出了聲音,音調怪異,像是生銹的齒輪在互相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非人的冰冷和貪婪,“……玉印……是我的……”話音未落,他不再顫抖,身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迅捷,猛地朝我撲來!手中的撬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當頭砸下!目標,竟是我手中那唯一的光源!“操!”我大叫一聲,身體幾乎是憑著在地下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本能,狼狽不堪地向側后方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