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年世界中，很多玩家卻暗中謀劃著事情。

濟水的夜風吹著腥味，卷著工地上的塵土，撲在民工們黝黑的臉上。

三座浮橋橫在水面上，木板被踩得發亮，每隔十步就有個火把，把水面映得通紅，這是齊趙運糧的命脈。

齊趙運糧工程，連接濟水、漳水和黃河（古黃河過河北從滄州入海）組成水運糧草的重要渠道。

這次討伐燕國的糧草，主要由受災最輕齊國和楚國提供。

除卻水道，還有漫長的官道從齊國臨淄直通燕趙邊境。

韓魏齊楚趙等國軍隊已然動身，只待蘇秦在鄴城受命掛帥。

岸邊的工棚里，鼾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壓抑的咳嗽。

但離浮橋很遠的柳樹林里，十幾支火把正晃得厲害，映著一張張年輕或憤怒的臉，他們是投胎成民工的玩家。

“湯圓他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他們已經失去為民其命的動力，他們已經被招安了！”

一個玩家把刀往地上一戳，怒罵道：“他們現在擁有著一座城，當他們的當權者，向百姓征稅，向玩家征稅。

還指望他們還管這些民工的死活？管這些NPC的死活？他們連我們這些低等玩家的死活不在意。”

他的粗布短打后背上，還留著昨天被監工抽的鞭痕，結成血痂。

“話不能這么說。”另一個玩家舉著火把，光照亮他糾結的臉，“他們現在也跟咱們一樣做工，只是他們確實被招安，根本不想反抗。”

他瞥了眼遠處的監工棚，那里還亮著燈，偶爾傳來酒杯碰撞的聲音，說道“這地方，誰待久了都得變，掌握他人生死的權力，太著迷了。”

“擦尼瑪的！”一個玩家猛地拽下頭上的破草帽，露出被曬得脫皮的額頭，“我昨天看見東頭的王老漢，那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剛投胎來的第一天，他給我分了半塊餅。

就因為搬不動沙袋，稍微放下來歇了歇，被監工活活打死了！

他女兒才十歲，跟著她媽在工地上做飯，她媽前段時間被打死了。

她抱著她爹尸體哭，那些人就看著，連屁都不敢放，還有些出生想要上去拉走她。”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火把抖得厲害，生怕驚動別人說道：“湯圓她過來又是怎么解決的？她眼睜睜看著，除了帶走了那個小女孩什么也沒有做。

她仿佛已經接受了趙齊兩國通過所謂消耗這里的人口來減少災情。”

玩家們在夜幕中瘋狂爭吵著，他們舉著火把，手拿著刀，他們是投胎到這個工地上的民工、壯丁，體驗勞苦大眾的欺辱和壓迫。

如果只是他們遭受欺辱和壓迫，那么他們或許會罵這個游戲不好玩，虐待玩家。

但是他們看到很多很多的人跟他們長得一樣人，有著復雜的情緒和淳樸善良的心，遭受這種欺辱和壓迫，被毆打折磨至死。

玩家們真的不理解，為什么他們這樣人要被這樣的欺負？

那些人有什么錯？他們很壞嗎？他們或許愚昧、愛占點小便宜，可他們也有良善、淳樸、老實，他們很少欺負別人，可是沒有人放過他們。

風聲吹過樹葉，柳樹林的火焰熄滅。

柳樹林里靜了靜，只有濟水的浪拍著浮橋，發出嘩啦聲。

一個蹲在地上的玩家突然嗤笑一聲，用刀在泥里劃著：“就算我們現在造反，有什么用？

那些NPC們，你救了他們一時，你救不了一世。

前段時間我幫助別人干活，導致我自己的活沒干完，他們轉頭就會跟監工告密，領了半塊餅，說我‘偷懶耍滑’。”

“那是因為他們被壓怕了！”立刻有人反駁，“你以為他們想？一天一頓粥，干到半夜，監工說打死就打死。

他們的生存競爭早就逼得人不像人了！這是齊國趙國這些大國害的，造成他們對其他人的苦難報以嘲笑，但這不怪他們，這是系統性壓迫的結果！”

“壓迫？”之前嗤笑的玩家猛地站起來，“我看就是愚民！板子沒打在自己身上，誰管別人死活？

剛才路過工棚，還有人在笑王老漢‘不經打’呢！”

“他們懂同情！”一個面容青澀的玩家說道，“只是同情太金貴了，你同情別人，你幫他干活，你自己的工作就忙不完；

你替人說話，監工的鞭子就會抽到你身上。

他們不是不懂，是不敢懂！”

……

火把的光晃過每個人的臉，有的憤怒，有的糾結，有的眼紅。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這是監工在查夜，又有民工被沒事找事揪出來。

“操他娘的！”一個玩家突然拔出起地上的刀，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我不管什么愚民不愚民，也不管什么系統壓迫！”

玩家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怒。

“我玩游戲是來尋樂子的，不是來看著人被活活打死的！今晚不把那些監工和狗兵宰了，我睡不著！”

刀出鞘的聲音響徹柳樹林，把破草帽往頭上一蓋。

有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人抬頭看了看天，黑云藏月，正是動手的好時候。

“浮橋。”一個玩家突然開口，指著濟水上的火光，“三座橋全燒了，隔斷他們南岸的齊兵，我們就能趁機解放北岸的五千民工，集中民眾，趁機沖擊駐扎在南岸的齊兵。

此外二十里外的大營，那里有一萬多民工，我們趁夜色裹挾他們，隨后沿著濟水席卷所有的大營！”

“對，我們先殺監工，解放民眾，給他們發放武器，再沖擊駐扎的齊趙兵，他們就一個百人隊，咱們人多！”

火把再次聚起來，映著一張張決絕的臉。

有人用刀在地上畫著浮橋的樣子：“子時三刻，焚橋和鼓動營嘯同時進行，用松油引火！”

“我們聯系其他玩家，分出十幾個小隊去摸各個地方監工棚，先把狗日的頭頭宰了，然后集中民工堵營門，別讓一個兵跑了！”

濟水的浪還在拍著岸，工棚里的鼾聲依舊，但柳樹林里的火把已經滅了。

玩家們貓著腰往浮橋摸去，手里的刀貼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