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

厚重的城門口人來人往，車馬粼粼，喧囂的人聲混雜著各種小販的叫賣聲，形成一股濃郁的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

殷無心和陸銘并未御空入城，而是在離城門約一里地的地方便落了下來。

陸銘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又看了看前方的殷無心，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圣女，我們來這城池……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殷無心并未停下腳步，甚至連頭都沒回，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什么都不做，就突然……想逛一逛。”

突然想逛一逛？

聞言，陸銘腳步一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圣女竟然還有這閑情雅致？

他臉上寫滿了錯愕，看了一眼匯入灰撲撲的人群中，顯得格外扎眼紅色背影，雖滿腹狐疑，但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踏入城中，喧囂聲浪瞬間放大數倍。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旗子招展。

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著插滿紅果的草靶叫賣走過；包子鋪熱氣騰騰，飄出麥香，

鐵匠鋪里叮叮當當打鐵，布莊門口掛著各色綢緞，挑著蔬菜、活魚活雞的農人穿行其中……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氣息微弱的低階散修，但大多是為生活奔波的凡人，

殷無心走在前面，目不斜視，她好似對周圍的一切熱鬧都毫無興趣，腳步既不快也不慢，只是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陸銘跟在她身后半步，像個盡職的護衛，又像個小跟班。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沉默，與周圍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陸銘心里嘀咕：這哪是逛街？分明是她在用腳步丈量望月城的石板路的長度。

她到底圖啥？

體驗生活？視察民情？還是……單純在散步？

這真是讓得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多問。

就這樣逛了小半個時辰后，在經過一個相對僻靜的街角時，殷無心的腳步，則毫無征兆地停下了。

陸銘見狀，微微一愣，隨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只見那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屋檐下，正跪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衣衫襤褸，小臉臟得像只小花貓，頭發也亂糟糟地打著結。

不過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卻是格外的干凈，看到讓人心頭不禁一軟。

她面前放著一個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零星躺著幾枚銅板。

殷無心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陸銘敏銳地感覺到，她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似乎……淡了那么一絲絲。

“圣女？”陸銘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不過殷無心沒有回應，依舊看著那個小乞丐。

陸銘見狀，立刻會意，上前一步，變在自己衣服里摸索起來。

摸了半天，終于在某個犄角旮旯里摳出一塊小小的、約莫一兩重的碎銀子，他自己都忘了什么時候揣進去的。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溫和無害，將那塊碎銀子輕輕放進她面前的破陶碗里。

清脆的聲響讓小乞丐猛地抬起頭。

看到碗里那塊閃閃發亮的銀子，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瞬間瞪圓了，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謝謝小哥哥！謝謝小哥哥！”她立刻對著陸銘連連磕頭，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和真誠，像清晨林間的小鳥鳴叫，格外好聽。

看著她臟兮兮卻難掩興奮的小臉，聽著那甜甜的感謝，陸銘的心也不由得軟了一下。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小女孩亂糟糟的頭發，笑道：“不用謝，去買點吃的吧。”

小女孩感受著頭頂溫暖的大手，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用力地點點頭。

然而就在陸銘站起身，準備離開時，卻發現殷無心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身后，正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因為得到銀子而開心不已的小乞丐。

她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那雙冰寒的美眸中，此刻竟罕見地漾開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溫柔。

她嘴唇微微動了動，本意是想自己的聲音放的輕一些，但出口的語氣，卻依舊那么的高高在上，如同命令下屬一般。

“你，餓不餓？”

這突如其來的冰冷詢問，瞬間打破了小女孩剛剛獲得的溫暖和喜悅。

“嗚……”

小女孩被嚇得一個激靈，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嘴一癟，眼眶迅速泛紅，豆大的淚珠在里面打轉，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殷無心顯然沒料到會是這個反應，她看著小女孩泫然欲泣的樣子，那雙難得流露出一點溫柔的眸子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無措？

她似乎想解釋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整個人顯得有些僵硬。

“別哭……”陸銘一看這架勢，趕緊又蹲了回去，手忙腳亂地安撫：“小丫頭別怕！別怕！這個姐姐不是兇你！”

他放柔了聲音，像哄自家小妹妹一樣：“姐姐的意思是問你，肚子餓不餓呀？想不想吃好吃的？她看你這么乖，想請你吃飯呢！”

“真……真的嗎？”小女孩怯生生地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陸銘，又偷偷瞄了一眼旁邊那個看起來好兇但又好好看的紅衣服姐姐。

“當然是真的！”陸銘拍著胸脯保證，然后轉頭看向殷無心，瘋狂使眼色，“是吧，圣女……姐姐……”

接收到陸銘的信號，殷無心又看了看小女孩那可憐巴巴又帶著一絲期待的眼神，她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時放松了一點點。

“嗯！”

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不好開口，擔心自己一開口，又給對方嚇哭了。

見殷無心點頭，小女孩這才破涕為笑，小手緊緊抓住了陸銘的衣角，仿佛找到了依靠。

陸銘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隨后對著殷無心開口，征求她的意見。

“我們要不先去給她洗個澡？”

“好！”

殷無心又只說了一個字，隨即便轉身離開。

“走吧！小丫頭！”

陸銘笑了笑，隨即牽著小女孩的手，開始在熱鬧的街道上尋找合適的客棧。

他一邊走一邊跟小女孩聊天，問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平時怎么過活，

小女孩則怯生生的回道，“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小賤蹄子，我沒有家，也沒有父母，平時都在乞討。”

聽得小女孩的話，陸銘心頭不由莫名一軟，而走在身后的殷無心神色也是微微一頓。

小女孩似乎也很喜歡這個笑容溫和的小哥哥，漸漸不再那么害怕，話也多了起來。

殷無心看著陸銘笨拙卻耐心地哄著小女孩，看著小女孩臟兮兮的小手緊緊抓著陸銘的衣角，

看著她偶爾回頭投來怯生生又帶著好奇的目光……

她那清冷的眸子里，復雜的情緒不斷翻涌，最終都歸于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平靜。

終于找到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整潔的客棧——君回見。

陸銘牽著小女孩剛踏進門檻，熱情的老板娘就迎了上來：“喲，客官幾位？打尖還是住店啊？”

陸銘剛想開口，身后的殷無心已經上前一步，聲音恢復了慣有的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間上房，準備熱水，給她沐浴。”

她指了指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半個腦袋的小花。

老板娘愣了一下，看著眼前這衣著華美卻氣質冰冷的紅衣女子，見多識廣的她立刻就堆起笑臉：

“好嘞，上房一間，熱水馬上備好，客官這邊請！”

到了房間，熱氣騰騰的大浴桶很快被小二抬了進來。

不過接下來，問題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