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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盛推王安石

王安石、司馬光、歐陽修、曾鞏、蘇軾、蘇轍、程顥、程頤……這些光耀千古的名字背后是一群風華絕代的人物,他們的文章、思想引領千年風騷,然而他們的現實人生最后都深陷于無休止的政壇紛爭之中。

天才成群而來,他們的相逢相遇是文化史上的大幸;天才與天才之間卻不能和平共處,他們的相斗相爭是政治史上的大不幸——一切皆因王安石變法。

在王安石還沒有位登宰執的時候,他早已是眾望所歸的宰執人選——“當時天下的議論,都認為王安石當不上執政就沒天理”“天下盛推王安石,以為必可致太平”……就連后來成為王安石死對頭的司馬光都說:“我目睹王安石一人身負天下大名三十多年,才華高絕而且學識深博,自尊自愛,恬退淡泊,把官位看得很輕,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都說王安石不出山便罷,一旦出山那就可以馬上實現太平之世,天下百姓都能得到他的惠澤。”

為什么王安石如此受推崇?因為當時是士大夫精神高揚的時代,而王安石就是士大夫理想人格的現實代表。

所謂士大夫,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學者型官員,對應的英文詞是scholar-officer或者scholar-bureaucrat,他必定是有學問的人,同時也是在官之人。按照士大夫的理念,學問是用來治國平天下的,學而優則仕,學問越大的人就應該享有越高的權位,其極致就是可以得君行道、經世濟民、燮理陰陽的宰執。

王安石才華橫溢,卓爾不群,是當時的超一流人物。他二十多歲寫就的學術論文集《淮南雜說》,一推出就震驚學壇,被當時人視作當代的孟子。他的思想學說有著無限魅力,引領著學術潮流,他的文章人們爭相拜讀,吸引了一大批追隨者,四面八方登門求學的人絡繹不絕。

王安石的詩文為時所重,同鄉小伙伴曾鞏十分傾慕他的才華,把他引薦給同鄉前輩、當時的文壇盟主歐陽修。在當時的歐陽修看來,王安石是下一代文壇領袖的不二人選,寫詩贈給他說,“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稱贊王安石詩可比李白、文可比韓愈。不過王安石并不買賬,還贈了一句,“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安敢望韓公”——他的理想是追蹤孟子,韓愈自然是不在話下了。就是這樣自信滿滿,就是這樣豪情萬丈,王安石的追求是學以致用,經世濟民,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如果今天有人說什么詩可比李白、文可比韓愈之類的,那一定是瘋子胡話、藥不能停的表現。但王安石的同代人并不覺得他在海吹,而是報以同樣的甚至是更高的期待。那是一個理想主義高漲的時代。

王安石不是只會夸夸其談的書生,而是能夠治國理政的干吏能臣。早在鄞縣為縣官時,王安石就以治績聞名,被譽為“江東四賢”之一,堪稱地方吏治之典范。后來他歷任舒州通判、群牧判官、常州知州、江東提刑、知制誥、三司度支判官等,無論在地方還是在中央,都一樣官聲卓著,履歷表漂亮得讓人驚嘆。同時他并不汲汲于權力,不追求做官的捷徑,在做大官與做大事之間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做大事。

總之,王安石的理想抱負、精神境界、學術思想、詩文造詣、行政能力皆為時人所推崇。

人們常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可就像梁啟超說的,如果要在中國歷史上找一個完人,王安石是最為接近的。

王安石有什么缺陷呢?在后世的印象中,王安石是“拗相公”,性格固執得可怕。確實,王安石喜歡認死理,喜歡當仁不讓,以道自居,堅守自己的理念。這固然會讓他得罪不少人,但實際的情況是早年的王安石有著很不錯的人緣,隨著交游圈的擴大,他的朋友遍天下。

宋仁宗嘉祐年間,王安石到京城做官,與韓維、呂公著、司馬光經常一起唱和,常常談燕終日,其他人很難插進話,當時人把他們稱作““嘉祐四友””。這意味著王安石躋身于當時頂級的士人交游圈。

韓氏家族、呂氏家族均為名門大族。韓維的父親韓億官至參知政事,韓維可以說是“相二代”;呂公著的父親是在仁宗朝長期任宰相的呂夷簡,呂夷簡是太宗朝狀元宰相呂蒙正的侄子,呂公著稱得上是“相三代”。除了韓維和呂公著以外,韓家和呂家的子弟官居高位者不在少數。王安石和呂公著的哥哥呂公弼,韓維的兄弟韓絳、韓縝關系也非常要好。

“嘉祐四友”年紀相仿,韓維最為年長,比呂公著大一歲,呂公著比司馬光大一歲,司馬光比王安石大兩歲。同齡人志趣相投,在一起可以互訴衷腸。

呂公著和王安石是同年進士,是一個典型的“人狠話不多”的人物。司馬光說每次聽呂公著講話,便覺得自己話太多。王安石擅長論辯,講話不僅滔滔不絕而且咄咄逼人,幾乎沒人敢跟他對談,唯有呂公著在關鍵時刻吐出寥寥數語,頃刻之間將王安石折服。王安石甚至說:“呂公著不當宰相,天下不太平。”“如果呂公著做了宰相,我輩可以言仕矣!”呂公著對王安石也十分佩服,稱贊王安石是“圣人”。

司馬光與王安石相識較早,二人共事的時間也很長。他們曾經同為群牧判官,后來司馬光當判勾院的時候,王安石任度支判官,都屬于中央財政機構三司的官員。司馬光做起居舍人、同知諫院的時候,王安石當了知制誥,都是皇帝的侍從官。司馬光的叔父司馬沂去世之后,司馬光請王安石撰寫墓志銘,可見二人關系親密,相互敬重。

由于王安石心里想的總是高深的學問與經世的智慧,所以從來都不拘小節,也是出了名的不講衛生。他一年難得洗回澡,衣服臟了也不洗。他當群牧判官的時候,好友韓維、吳充(后來成為王安石的親家)對他的骯臟實在看不過去,和他相約,每兩個月到佛寺定力院的公共浴室洗一回澡,新衣由韓、吳等人輪流供給,當時號稱“拆洗王安石”——這段溫情燃燒的畫面,一直為后來人津津樂道。王安石總算是洗澡了,不過他對這些人的殷勤毫不在意,看到新衣服就穿上,從來不問新衣服是哪來的,就像他吃飯的時候總是把自己面前的那盤菜吃得精光,從來不管那盤菜究竟是什么。

蘇洵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辨奸論》,其中說:

臉臟了要洗,衣服臟了就換,這是正常人最基本的情理。現在有個奇葩,穿得像個奴仆,吃著豬食狗糧,頭發像囚犯,面色似居喪,張口卻是詩書,這是正常人類嗎?(“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

雖然蘇洵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說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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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洵《辨奸論》

蘇洵(1009—1066),字明允,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與其子蘇軾(1037—1101)、蘇轍(1039—1112)并以文學著稱于世,世稱“三蘇”,均被列入“唐宋八大家”。《辨奸論》一文收入蘇洵的文集中,有人認為非蘇洵所作,而是后人托蘇洵之名的偽作。實際上后人偽作《辨奸論》的可能性并不大。張方平為蘇洵所作的墓表中記載了蘇洵寫作此文的始末,蘇軾看到之后還寫信表示感謝,這封信收在蘇軾的文集《東坡集》中。正如復旦大學中文系朱剛教授所說:“三個材料可以相互印證,無懈可擊。”

蘇洵在《辨奸論》中諷刺王安石的衣著飲食,說這是奸臣的表現。不過當時多數人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盡管王安石的行為比較怪僻,也因此受到一些人的攻擊,但總的來看,他的人緣是非常好的,對他抱有惡感的人寥寥可數。

有人說王安石變法后來招致眾人反對,很重要的原因是王安石性格執拗偏激,作風不近人情。但從嘉祐時期與友人之間的親密無間來看,這個時期的王安石并沒有特別的執拗偏激。他不拘小節的個人風格也為朋友們所接受,大家更看重的是他才高而學富,真名士自風流,實在受不了他的味道,那就“拆洗王安石”吧。那場面,何等溫馨!

神宗即位之后,正是在韓維的舉薦之下,神宗下定決心召見王安石并委以重任。韓維是神宗在東宮時的舊僚,當神宗向韓維咨詢政事的時候,發現韓維給出的見解非常高明,仔細一問,韓維就說這并非我的見解,而是我的朋友王安石的見解。

宋神宗先是任命王安石為江寧府知府,后來命為翰林學士。王安石隨即進京,并在熙寧二年二月被任命為參知政事,時年49歲。朋友圈對他的期盼變成了現實,這一任命自然迎來了一片齊刷刷的點贊。

后來有人說,王安石是靠攀附呂、韓豪門貴胄才得以進位宰執。其實,以王安石的性情心氣,他怎么會去有意攀附權貴?這種說法,又讓以憨直著稱的司馬光情何以堪?“嘉祐四友”的交往,可謂是真正的道義之交。但是,當變法的巨浪掀起的時候,友誼的小船迅速沉到了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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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像

宋神宗趙頊(1048—1085)是北宋第六位皇帝,治平四年(1067)正月即位,有富國強兵、開疆拓土的強烈愿望。朱熹評價他說:“神宗極聰明,于天下事無不通曉,真不世出之主。只是頭頭做得不中節拍。”這個評價很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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