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守則第一條：即便面對無價之寶，也要讓顧客覺得撿了便宜。

因此亞爾并未刻意吹捧這顆寶石，只是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欣賞之意，讓珂賽特確信這是一場公平交易。

至于這場交易是否公平？

那不過是主觀的錯覺罷了。

正如亞爾先前所說，藝術本就無價，無法用金錢衡量，只要雙方心甘情愿，便是公平。

誠然，用如此珍稀的寶石換取一把隨手把玩的匕首，在道德上而言或許有失公正。

但是，亞爾是商人。

而商人，是沒有道德和底線的。

為自己謀取利益，才是商人應該做的。

藝術品？

聽到這樣的評價，珂賽特稍愣幾許，旋即臉上便出現了釋然的笑容。

她輕搖著頭，在心中感慨道：也是啊，這【血獄結晶】的價值，完全無法與匕首相提并論，更何況是親自鍛造這把匕首的店主。

能將禁忌文字隨意把玩的存在，又怎會稀罕這等粗淺的詛咒之物？

“那么……”

珂賽特的語氣小心翼翼，又帶著些許的希冀。

“成交。”亞爾唇角微揚，將匕首向前一推，“它是你的了。”

他說著，將匕首遞給了珂賽特。

珂賽特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匕首，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刀身上那些禁忌的語言仿佛活了過來，在她眼前扭曲蠕動著，如同具有生命的黑暗生物。

——它正在呼喚她的名字。

夜色已完全吞噬了外界的一切。

少女試圖掙脫腦海中夢魘般的低語，卻只捕捉到支離破碎的片段——含糊的絮語、尖銳的叫喊、扭曲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在意識中攪成一團污濁的漩渦。

她的思維仿佛被厚重的霧靄籠罩，所有認知都變得模糊而遲緩。

“再提醒一次，這匕首很鋒利。”

亞爾的聲音如利刃般刺破混沌，將她猛地拉回現實。

珂賽特緊按太陽穴，艱難地對抗著殘留的眩暈感。

僅憑一句話就能將她從精神污染的深淵拉回，這位店主的力量，果然深不可測。

“我明白了。”珂賽特輕撫匕首上的紋路，“那我應該怎么使用呢？”

正如店主所言，這匕首既鋒利又危險。

那么，該如何駕馭其中蘊藏的力量？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亞爾一時語塞。

怎么使用匕首？不就是用來刺或削的尋常利器嗎？

但轉念一想，她既然愿以這枚寶石交換，顯然不是當作普通武器，而是將其視為藝術品。

眾所周知，藝術家的思維總是異于常人，無法用世俗邏輯揣度。

看來這少女索要匕首，必定另有深意。

亞爾還是挺高興的，自己的鬼畫符，居然能夠被她人視為藝術品，而且還得到了一枚價值不菲的寶石。

“遵從你的內心。”亞爾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對待藝術鑒賞者，自然要用充滿藝術性的表達。

換句話說，就是故意說得云山霧罩，讓對方自己去理解。

這可是位難得的貴客，若能建立長期往來，自然再好不過。

“遵從我的內心？”

珂賽特低聲重復著，眉間浮現困惑的紋路。

這句充滿玄機的話語，顯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疇。

難道是，字面意思上的遵從內心嗎？

珂賽特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敢繼續追問。若表現得太過愚笨，難保不會觸怒這位神秘店主。

倘若交易取消，失去匕首事小，恐怕連性命都要交代在這間詭異的店鋪里。

“我明白了。”珂賽特欠身行禮，“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話音落下，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在店門外的夜色中。

亞爾凝視著空蕩的門口，終于長舒一口氣。

這單生意談得著實費神，還好結局是圓滿的。

他再次拈起那枚寶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用隨手雕琢的匕首換來這等珍寶，怎么看都是血賺。

“難得有人欣賞我的藝術。”亞爾自言自語道，“那我是不是應該多弄幾把那樣的匕首？”

……

店門關上的剎那，所有壓抑多時的恐懼如決堤般傾瀉而出。

珂賽特瞳孔驟縮，死死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呼吸變得破碎而急促。

我還活著？

竟然真的活下來了？

“嘶——”

尖銳的刺痛突然刺穿腦髓，珂賽特不得不緊閉雙眼，死死按住太陽穴。

好在痛楚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這不是疾病，而是莫爾迦斯的恩賜，來自舊神的聯系重新建立了。

方才在那詭異的店鋪里，這道連結曾被完全切斷。

珂賽特并不擔憂這會招致災禍。

畢竟莫爾迦斯座下信徒如恒河沙數，怎么會注意到她這微不足道的片刻失聯呢？

當務之急，是在追獵者嗅到蹤跡前盡快提升實力。

否則……

珂賽特深呼一口氣，抽出腰間的匕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店門，決然轉身離去。

盡管謎團重重，但有一點她確信無疑：那位店主的力量，遠超她的認知邊界。

……

一段時間后，一道披著暗影斗篷的身影從屋檐縱身躍下，穩穩落在亞爾的店鋪門前。

那人凝視著珂賽特消失的方向，又轉向眼前詭異的店鋪，眉宇間擰起深深的溝壑。

隨著清脆的響指聲，一只漆黑如墨的渡鴉撕裂夜幕，在他頭頂盤旋。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將珂賽特的行蹤細節盡數呈報教會。

現在只需靜候追獵者到來。

那叛徒的實力深不可測，甚至能在偷襲中擊殺大祭司。

正因如此，他心知肚明，自己單槍匹馬絕無勝算。

“只是，這家店鋪……”

他跟蹤珂賽特多時，從未見她駐足任何商鋪，唯獨眼前這家例外。

莫非，這店鋪與她有什么特殊關聯？

不確定。

但值得深入調查。

或許能挖出意想不到的線索。

就在他準備假扮顧客進店探查時，一輛馬車突然朝這里疾馳而來。

他身形微滯，為免打草驚蛇，迅速隱入暗處繼續監視。

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精準地停在店門前。

簾幕掀起，一位身著繁復禮裙的貴族少女款步而出，徑直踏入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