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長專注地為她一人服務。她慢慢吃著,享受著這份獨處的寧靜和掌控感??矗嗪?。想加班就加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買什么。這份自由和獨立,是多少前輩女性奮斗而來的?她朱曉恩擁有的,遠不止一個“黃太太”的頭銜。她痛快地付了賬,外加一筆不菲的小費。
晚上,她開著投影,隨意放著HBO的劇集,思緒卻飄遠。如果真的和黃享文結了婚,后續(xù)的生活,幾乎可以預見。兩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誰愿意為家庭犧牲事業(yè)巔峰期?她朱曉恩現(xiàn)階段絕不可能為了育兒放棄蒸蒸日上的事業(yè)。黃母也絕不會滿意她這個“不顧家”的兒媳。也許…黃母會更喜歡那個懂得“表演”溫順、時間更自由的嘉敏?曉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諷刺的笑。
她沒有允許自己再沉溺于那個夢。要做夢,就做點更實際的,比如如何拿下下一個季度的KPI,或者規(guī)劃下次去冰島看極光的旅行。
時間是最好的橡皮擦。她沒有刻意忘記黃享文,只是把那段往事打包,塞進記憶硬盤深處一個加密文件夾里,不再輕易點開。
秋天,朱曉恩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公司全球高管晉升名單上,成為大中華區(qū)最年輕的副總裁。
消息傳來,團隊沸騰,嚷著要為她開慶功宴。
曉恩這才發(fā)現(xiàn),衣帽間里竟沒有一件適合“副總裁慶功宴”的戰(zhàn)袍!她立刻殺向國貿商城的Balenciaga。
SA見到這位VIP,又喜又急:“曾總!您這樣的大忙人,真該提前讓我們把當季新款送到府上給您選的!臨時來挑,選擇少很多呢!”
“幾萬十幾萬的衣服掛在衣帽間吃灰?太不劃算了。需要的時候再買,省心。”曉恩利落地在衣架間穿梭,目光銳利地掃過一件件設計感極強的黑色單品。
“您真是…效率至上!”SA哭笑不得。
“別廢話,黑色、簡潔、有力量感、別太暴露,五分鐘內推薦三件給我,試完就走,還有個會?!睍远魈挚幢恚Z氣不容置疑。
SA精準鎖定目標。曉恩拿起其中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絲絨連身褲走進試衣間。鏡中的她,因為即將到來的高光時刻,容光煥發(fā)。然而,就在她調整肩帶,指尖劃過冰涼絲絨面料的瞬間,一絲恍惚毫無預兆地襲來。
就在這鏡前的一剎,一個清晰得幾乎真實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
試衣間的門簾被輕輕撥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鏡子的反射里——是黃享文。他看起來似乎比半年前清瘦了些,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但眼神卻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曉恩?”他喚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
曉恩猛地轉過身,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臉上維持著平靜,但眼神泄露了一絲震動:“哦,是你?!彼踔聊堋案杏X”到自己語氣里那點刻意的平淡。
黃享文雙手插在考究的西褲口袋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帶著欣賞:“你才是…容光煥發(fā)?!彼呓鼛撞?,鏡子里映出兩人靠得有些近的身影。
“謝謝?!睍远骼^續(xù)調整著根本不存在的耳釘位置,掩飾內心的波動。
“耳環(huán)很襯你?!秉S享文說,目光落在她空無一物的耳垂上。
“謝謝?!彼疽釹A取下另一對備選。
黃享文轉向SA:“這對耳環(huán),也幫我包一副,送人。” SA連忙應下。
短暫的沉默后,黃享文忽然對SA說:“朱小姐今天選的,我來?!?
“不用?!睍远髁⒖叹芙^,語氣干脆,但心底某個角落卻因他這“示好”而微妙地動了一下。
黃享文扯了扯嘴角:“何必客氣?以你現(xiàn)在的身價,這點東西,沒人會誤會什么。”
曉恩懶得糾纏,只對SA說:“照舊,刷我的卡?!比缓蟛趴聪蛩?,眼神復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SA識趣地拿著衣服去包裝。
更長的沉默彌漫開來。曉恩幾乎能聽到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
她等著,潛意識里在期待什么?一句道歉?一句后悔?或者…一句復合的試探?
終于,黃享文像是下定了決心,低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曉恩…我沒結成婚。”
他看著她,眼神里有復雜的情緒翻涌,像是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在意。
曉恩正拿起另一對耳環(huán)比劃,聞言手指頓住,猛地抬眼看向他,眼神里的驚訝和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切?真實地流露出來:
“哦?”
她等著他的下文,等著他解釋婚禮為何取消,等著他說出那句她內心深處或許曾暗暗期待過的話。
“婚禮…臨時取消了。”他笑容有些勉強,欲言又止,目光深深地鎖住她,仿佛在傳遞某種未言明的信息。他向前微微傾身,似乎想再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
“朱總?朱總?”現(xiàn)實世界SA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穿透了那層幻想薄膜,“您…還好嗎?這件您還試嗎?還是看看另一件?”
曉恩猛地回神!鏡子里只有她自己略顯怔忡的臉,穿著那件絲絨連身褲,身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黃享文?剛才那清晰得可怕的對話、眼神、靠近的身影…全是她大腦在瞬間編織的幻影!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自嘲瞬間攫住了她,讓她耳根微微發(fā)燙。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壓下翻騰的情緒,對著鏡中的自己扯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沒事,剛才走了下神。就這件吧,很合適。耳環(huán)…”她迅速掃了一眼陳列柜,指向一對設計簡約凌厲的白金幾何耳釘,“配這對?!?
SA連忙去取耳釘,暗暗松了口氣。
曉恩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但心底那絲因幻想落空而產生的、細微的悵然,卻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漣漪悄然擴散。她終究,還是有一點點希望遇見他的。哪怕只是像幻境里那樣,看到他臉上有一絲后悔,聽到一句“婚禮取消了”。然而現(xiàn)實是,他并沒有出現(xiàn)。那個關于他婚禮取消的消息,也只是道聽途說。她甚至不確定真假。
“黃先生他…似乎很久沒在店里見到了?!?SA一邊包裝衣服,一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了一句,似乎察覺到了曉恩剛才片刻的異樣。
曉恩看著SA打包的動作,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是嗎?可能忙吧?!彼涞厮⒖ê炞?,拎起購物袋,“謝謝,趕時間?!?
轉身離開店鋪,國貿商城璀璨的燈光和人流撲面而來。曉恩挺直脊背,將那片刻的脆弱和不著邊際的幻想,連同購物袋一起,緊緊攥在手中,大步走向屬于她的慶功戰(zhàn)場。他還是沒出現(xiàn)。而她,也絕不會為一場幻影駐足。
慶功宴在國貿大酒店頂層的云酷酒吧舉行,俯瞰璀璨的帝都夜景。曉恩穿著那身利落的絲絨連身褲,配著白金幾何耳釘,氣場全開。香檳、祝賀、鮮花…她笑容完美,應對自如,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某個觥籌交錯的瞬間,看著窗外流動的車燈,一絲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釋然和淡淡遺憾的情緒,悄然滑過心間。
回到家,卸妝淋浴,倒頭就睡。那件昂貴的戰(zhàn)袍被掛進衣帽間。關于黃享文是否真的取消了婚禮,他此刻身在何處…這些疑問,被她再次打包,塞回記憶硬盤深處那個標記著“已歸檔-無需跟進”的加密文件夾里。
第二天,在去公司的路上,她還是給一個消息靈通的共同朋友發(fā)了條微信:「聽說黃享文婚禮黃了?」
對方秒回:「哈!你也聽說了?據(jù)說是臨門一腳鬧掰了,嘖,真夠可以的?!?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箷远骰貜?。
「他那‘靈犀互動’,賣得也夠突然的。」
「賣了?」曉恩這次是真有點意外。那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
「嗯哼,賣給‘星瀚資本’了,套現(xiàn)離場。估計是想拿錢另起爐灶,或者…躺平了?」
曉恩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國貿建筑群,只回了一句:「也是個人選擇。」
「你呢,朱總?考慮自己出來單干沒?以你現(xiàn)在的人脈和資源…」
「暫時沒想法。打工挺好,省心?!箷远鲗嵲拰嵳f。
「年薪加期權早過七位數(shù)(美金)了吧?凡爾賽!」
曉恩笑了笑,沒再回復。如果“靈犀互動”是她的,她絕不會賣。她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從不“等錢用”。黃享文為何急于套現(xiàn)?她沒興趣深究。
幾天后,老板一臉凝重地找到她:“曉恩,倫敦總部那邊對亞太區(qū)新推的AI倫理框架有異議,堅持要用他們的全球標準。這事棘手,非你親自去一趟不可?!?
“老板,我時差還沒倒過來呢。讓David去?他剛升總監(jiān),需要露臉機會。”曉恩試圖推脫。
“David分量不夠!這事關我們區(qū)域的核心策略和本地化優(yōu)勢!你去,用你的專業(yè)和數(shù)據(jù)說服他們!”老板語氣不容置疑,“機票和酒店都給你訂好了,今晚就走!”
強權!這就是強權!開個會,來回三十多個小時就沒了。曉恩無奈,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登上了飛往希思羅的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