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把母親的繡線繞在食指上轉(zhuǎn)了三圈，繡線突然像活了似的繃直，在攤開的羊皮地圖上劃出一道銀痕。
“這是...要我把它縫進地圖？“他捏著繡針的手微微發(fā)顫——這是母親生前用的湘妃竹針，針尾還纏著半圈褪色的紅絲線，是他十歲那年偷偷用糖葫蘆跟貨郎換的，被母親發(fā)現(xiàn)時，她只笑著說“阿承的手真巧“。
“試試看。“李清貞把煉金燈往桌上推了推，黃銅燈座在羊皮紙上投下暖黃光暈，“靈韻物質(zhì)在特定光線下會顯形，你母親的繡線摻了靈核碎片，說不定......“
話音未落，唐奇的針尖剛觸到地圖邊緣，繡線突然“嗡“地輕鳴。
他順著針腳走線，繡線竟自動在羊皮上穿引，像條銀色的小蛇鉆進墨色的城市輪廓里。
當(dāng)最后一針落在城北廢區(qū)時，李清貞猛地一拍桌子：“燈！
調(diào)暗！“
唐奇手忙腳亂去擰燈芯，光暈收縮成豆大的光斑。
奇跡發(fā)生了——繡線在地圖上勾勒的軌跡泛起幽藍(lán)熒光，最終匯聚成箭頭，直指廢區(qū)最深處那棟被藤蔓裹成綠繭的建筑。
“遺忘圖書館？“上官樂不知何時從梁上倒掛下來，發(fā)間的銀飾晃得人眼花，“我上個月扮老學(xué)究去教會查典籍，聽他們說這地兒自打大崩壞就封了，說里面藏著'顛覆藝?yán)淼男皶?。“她突然湊近唐奇，鼻尖幾乎碰到他耳朵，“不過我還聽說...里面有面墻能映出你最想見到的人？“
“那是說書人瞎編的。“李芙抱著一摞偽造的通行符從里屋出來，指尖沾著未干的紫墨水，“但教會確實派了圣像衛(wèi)輪值，我用舊部的印章改了巡邏表，子時三刻換班，我們有半柱香時間溜進去。“她掃了眼地圖上的熒光箭頭，又補了句，“繡線的事...你母親可能早就在布局。“
唐奇喉嚨發(fā)緊。
他想起昨夜繡線在掌心蜷成箭頭時，指腹觸到的溫度——和母親最后一次抱他時一樣，帶著藍(lán)菊香的體溫。
子時二刻，四人縮在圖書館后巷的陰影里。
上官樂套著灰撲撲的抄寫員長袍，發(fā)髻上別著根斷了齒的木梳，活脫脫個被克扣月錢的窮書生。
她沖唐奇擠擠眼，捏著嗓子喊：“張班頭！
這月的抄經(jīng)錢可別忘了——“
“閉嘴。“李芙拽了她一把，將偽造的通行符拍在門衛(wèi)眼前，“圣像委員會特遣組，查禁書。“
門衛(wèi)剛要說話，李清貞的煉金懷表突然“咔嗒“一響——是她調(diào)的倒計時。
唐奇感覺懷里的繡線猛地一拽，像在催他快走。
四人魚貫而入時，他聽見門衛(wèi)嘟囔：“這姑娘真像從前的李暗衛(wèi)......“
圖書館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破敗。
穹頂漏了個洞，月光像水銀般淌進來，照得滿墻霉斑泛著青灰。
唐奇的繪魂眼自動張開，只見空氣里漂浮著細(xì)碎的靈韻光斑——那是被強行剝離的藝術(shù)能量，像被扯斷的琴弦在嗡鳴。
“小心腳。“李清貞蹲下身，用銀勺舀了勺煉金粉末撒在地面。
淡金色粉末觸到青磚的瞬間“騰“地燃起幽火，照亮了磚縫里盤繞的暗紅色靈紋，“這是'困靈鎖'，觸發(fā)就會把人釘在原地。“她又撒了把藍(lán)色粉末，靈紋滋滋作響，像被潑了滾水的蛇。
眾人沿著她清理出的路徑往深處走。
越往里，書架越空。
唐奇摸過幾排書脊，指腹沾了滿手灰塵——那些書不是被撕了，就是被燒了，僅剩的殘頁上還蓋著圣像委員會的“異端“火漆印。
直到他們走到最里間。
月光恰好透過穹頂?shù)亩矗赵谥醒氲乃簧稀?
匣身流轉(zhuǎn)著淡紫色光暈，里面躺著本封皮發(fā)黑的舊書，書名《藝?yán)須埦怼返臓C金已經(jīng)剝落大半。
唐奇的繪魂眼突然刺痛——匣身的靈紋不是畫的，是繡的！
針腳細(xì)密如蛛網(wǎng)，正是母親最擅長的“百蝶穿花“繡法！
“是她......“他伸手觸碰水晶匣，指尖剛貼上，眼前突然一片雪白。
幻象來得毫無征兆。
唐奇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間點著牛油燈的繡房里，窗臺上擺著半盆藍(lán)菊。
年輕的繡娘背對著他，正伏在繃架上飛針走線，繡布里的鳳凰仿佛要振翅而出。
“真正的藝?yán)恚辉撚梢蝗硕x。“繡娘突然開口，聲音比唐奇記憶中更清亮，“繪畫要講光，雕塑要講石，可戲文里的悲歡、繡線里的溫度，難道就不是藝?yán)恚俊八D(zhuǎn)身時，唐奇看清了那張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是母親！
“阿娘！“他撲過去，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幻象里，繡房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幾個穿圣像衛(wèi)鎧甲的人撞開了門。
母親猛地將繃架上的繡品塞進木箱，又抽出腰間的繡線包，“阿承，等小奇能看懂這些紋路......“
“唐奇！“
李清貞的喊聲將他拽回現(xiàn)實。
唐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跪在水晶匣前，臉上全是冷汗。
他摸到掌心的繡線在發(fā)燙，抬頭正看見賽勒斯從陰影里走出來，銀邊修士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你們以為找到了自由？“賽勒斯的聲音像刮過石板的刀尖，“這殘卷里的是混亂！
是讓藝?yán)碓俅伪缐牡蔫€匙！“他抬手按在墻上的靈紋開關(guān)上，“現(xiàn)在，讓它和你們一起消失——“
“等等！“
艾琳從二樓躍下，城防劍出鞘時帶起一陣風(fēng)。
她的鎖子甲上還沾著夜露，顯然是從巡邏崗直接趕來的，“我查過近十年的禁書記錄，被燒的都是民間藝匠的手稿。“她盯著賽勒斯，“圣像委員會到底在怕什么？“
賽勒斯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狠狠瞪了艾琳一眼，轉(zhuǎn)身撞開后窗消失在夜色里。
唐奇這才注意到，艾琳的劍刃上纏著半根圣像衛(wèi)的銀鏈——那是她方才擋住賽勒斯時扯斷的。
“快！“李芙拽了拽唐奇的衣袖，“靈紋自毀機制啟動了，水晶匣的封印在松動！“
唐奇顫抖著將母親的繡線插入水晶匣底部的鎖孔。
繡線剛觸到鎖芯，整座圖書館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藝?yán)須埦怼返臅撟詣臃恚詈笠豁摵杖挥媒鹁€繡著“唐昭“二字，旁邊標(biāo)注“繪魂者之子“。
“我父親......“唐奇的聲音發(fā)顫，“可我從未見過他......“
話音未落，書頁突然泛起金光。
一道光柱從穹頂?shù)钠贫粗必灦拢诒娙嗣媲巴冻鰝€模糊的身影——那人身穿褪色的繪魂袍，腰間掛著和唐奇一模一樣的湘妃竹繡針，正緩緩抬起手，仿佛要觸碰他們。
“唐......奇......“
模糊的呼喚混著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在圖書館里回蕩。
唐奇的繡線突然繃直，指向那道身影，像在回應(yīng)一場跨越了歲月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