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滴在地面的嘶鳴聲比洛桑的笑聲更刺耳。
唐奇耳后那朵石榴花被畫影帶起的風掀得搖晃,他卻突然想起七歲那年,小蝶也是這樣蹲在灶臺上,把沾了面的石榴花別在他耳朵上——當時母親在繡繃前抬頭笑,說這是“土得掉渣的定情信物“。
“唐郎小心!“上官樂的戲腔陡然拔高,像根銀針戳進他的耳膜。
唐奇本能后仰,一支由畫影脊椎骨化成的畫筆擦著鼻尖釘進墻里,筆桿上還沾著沒干的金粉,在幽光里泛著邪性的光。
他這才看清,那些原本模糊的畫影此刻輪廓分明:有的是被教會撕毀的《市井圣母》,圣母裙擺的補丁變成了尖刺;有的是被禁演的《圣徒打盹》戲服,衣擺處的褶皺正滲出墨汁般的液體。
“靈韻干擾區啟動!“李清貞的聲音混著煉金藥劑的爆裂聲炸響。
她反手甩出三枚翡翠色彈丸,彈體撞在地面的瞬間綻開淡綠色煙霧,最前排的畫影剛沖進煙霧就像被抽了筋骨,舉著畫筆的手開始顫抖。
唐奇的繪魂眼捕捉到那些靈韻脈絡在煙霧中扭曲成亂麻——這是清貞改良的“靈韻解纏劑“,專門對付被強行綁定的靈韻鏈,他上次在黑市見過她拿這玩意兒拆教會騎士的圣像鎧甲。
“呼——吸——“上官樂突然貼近他后頸,溫熱的吐息掃過耳垂。
她的指尖按在他腕間脈搏上,口技模仿的竟是他此刻紊亂的心跳聲。
唐奇剛要開口,就聽見四面八方響起同樣的心跳節奏——畫影們的動作明顯一頓,其中幾個甚至捂住空洞的眼窩后退半步。“他們的共鳴頻率和你的情緒掛鉤!“上官樂的聲音壓得極低,發間銀鈴隨著她晃動的腦袋輕響,“我在給它們灌假信號,現在你生氣時想罵人的話,比畫符管用!“
李芙的銀筆突然刺進他腳邊的地面。
藍光順著筆桿蔓延成蛛網,唐奇看見那些被銀光照到的畫影,靈韻脈絡里浮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李芙用密文標記的弱點。“核心在胸腔!“她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抄賬本,筆鋒一轉又畫出個箭頭,“但每個畫影的靈韻本源都連在洛桑的金線......“
“叮——“
一聲清脆的琴弦斷裂聲。
唐奇的繪魂眼突然泛起滾燙的金光。
他先是聞到了李清貞身上的龍血香(她總說這是煉金爐的體香),接著聽見上官樂喉間滾動的戲腔共鳴(原來她模仿心跳時,舌尖要抵著上顎),最后竟看見了李芙眼底的血絲——那是她熬夜破譯教會密檔留下的痕跡。
三股截然不同的靈韻波動像三條溪流,順著他的指尖涌進炭筆,筆尖的金光突然凝成三瓣花瓣形狀。
“這是......共鳴模式?“唐奇喃喃出聲。
他的視線穿透畫影的外皮,直接看到它們胸腔里跳動的靈韻核心——每個核心都是顆渾濁的珠子,表面纏著洛桑的金線。
而金線的另一端,正扎在二十米外洛桑的后頸,那里凸起個肉瘤般的腫塊,不斷滲出和畫影黑血同色的液體。
“清貞!
左邊第三排畫影的靈韻鏈最粗,用融金焰燒!“唐奇的聲音里混著李清貞的冷靜、上官樂的清亮、李芙的沉穩,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得嘞!“李清貞的煉金炮噴出幽藍火焰,精準裹住那排畫影的腿——不是燒,是融。
被火焰碰到的畫影瞬間癱軟,金線“啪“地斷裂,靈韻核心“咕嚕“滾到唐奇腳邊,竟變成顆透明的琉璃珠。
“樂兒!用我的聲音喊'洛桑是老匹夫'!“唐奇嘴角勾起壞笑。
上官樂眼睛一亮,立刻捏著他的嗓音尖喊:“洛桑老匹夫!
畫技不如我!
老婆跑了還怪藝術!“這聲音像顆炸彈炸進畫影群,原本整齊的攻擊陣型瞬間亂作一團,好幾個畫影竟互相用畫筆戳起來——它們的共鳴頻率被徹底帶偏了。
“李芙!
銀筆戳洛桑后頸的肉瘤!“唐奇的炭筆在地上畫出個箭頭,金光順著箭頭竄向洛桑。
李芙的銀筆早蓄滿藍光,她腳尖點地躍起,在半空劃出道銀弧。“噗“的一聲,筆尖精準扎進肉瘤——洛桑的慘叫聲比畫影的尖嘯還刺耳,他后頸的金線突然瘋狂收縮,那些還沒被摧毀的畫影像被抽干了血,瞬間坍縮成一堆碎紙片。
“唐哥哥。“
輕柔的呼喚從腳邊響起。
唐奇低頭,正看見小蝶踮著腳,用繡線織成的絲帶圈住那顆剛滾過來的琉璃珠。
她的手指穿過他掌心,溫度比活人稍涼,卻帶著熟悉的皂角香——和母親生前用的繡線香一模一樣。“媽媽說,這些是被偷走的靈韻。“小蝶仰起臉,眼睛里映著唐奇的影子,“審判之眼要收集一千顆這樣的珠子,就能把所有人的記憶......“
“住口!“洛桑突然撲過來,他的臉已經扭曲變形,半邊是瘋癲的狂熱,半邊是腐爛的青紫色。
他抓起地上的黑血往自己嘴里灌,喉嚨里發出咕嚕聲:“我研究了二十年原初藝理!
教會偷走了民間的靈韻,我不過是......“
“不過是想當新的獨裁者?“唐奇的炭筆抵住洛桑的額頭,筆尖的金光灼得他皮膚冒煙,“你和教會有什么區別?
用'凈化'當借口,用'拯救'當遮羞布。“他反手在洛桑背后的墻上畫出幅速寫:三女各持煉金炮、折扇、銀筆,腳下踩著坍縮的畫影,頭頂飄著小蝶的繡線絲帶。
“這是《不靠譜聯盟大捷圖》。“唐奇吹了吹畫紙,金光突然從畫中涌出,裹住所有散落的靈韻珠。
珠子們像歸巢的鳥,“叮叮當當“飛進三女和小蝶的掌心——李清貞的煉金炮冒出彩虹光,上官樂的折扇展開時飄出戲文金粉,李芙的銀筆刻下的密文開始自動燃燒,小蝶的絲帶則織出朵完整的石榴花。
洛桑的身體開始透明。
他盯著唐奇耳后的石榴花,突然笑了:“你以為贏了?
審判之眼的門......“
“轟——“
一聲悶響打斷了他的話。
原本堆滿畫影殘骸的地面裂開道縫隙,露出扇青銅門,門上刻著無數交纏的畫筆、戲服和煉金符號,門中央是只閉合的眼睛。
小蝶的絲帶輕輕拂過門環,門環突然開口,用唐奇母親的聲音說:“真正的藝術,不在技法,而在靈魂。“
唐奇摸了摸耳后的石榴花。
李清貞拍了拍他肩膀,煉金炮還在滋滋冒火星:“下扇門該叫'意志之門'吧?
我賭里面有會罵人的畫框。“
上官樂已經把折扇別回腰間,正蹲在地上撿畫影殘骸里的金粉:“我賭里面有要背戲文的試煉!
唐郎要是背錯了,我就用口技學你小時候尿床的哭聲。“
李芙低頭記錄著銀筆上自動浮現的密文,嘴角卻翹了半分:“我賭......“
“都別賭了。“唐奇彎腰撿起小蝶掉在地上的繡線,金線在他掌心發出溫暖的光,“該走了。“
青銅門的眼睛緩緩睜開。
門后傳來若有若無的吟唱,像是無數被教會封禁的畫作在低語,又像是母親臨終前哼的繡娘調。
唐奇看了看身邊的三女,又看了看小蝶——這次,她的手不再透明,能和他十指相扣。
他舉起炭筆,筆尖的金光比任何圣像都明亮。
“這次,換我們定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