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的風突然打了個旋兒，裹著上官樂纏在風標上的金線簌簌作響。

唐奇剛在風標尾部畫完鳳凰的尾羽，那只炭筆勾勒的鳥兒竟撲棱著翅膀從金屬桿上飛了出來——不是幻覺，李清貞的煉金眼鏡片上清晰映出靈韻流動的金線，“這破風標成精了？“她扛著的溶解劑炮筒往下一沉，炮口差點戳到上官樂的繡花鞋。

“是靈韻共鳴！“李芙的耳墜振得更急，手札上的字跡像被風吹著跑，“剛才唐奇的畫觸碰到了風標的隱藏靈韻結構——看那邊！“她突然伸手拽住唐奇后領，眾人順著她指尖望去，原本光禿禿的山壁上，竟浮現出幅青灰色壁畫。

那些刻進巖石的符文像被誰掀開了遮布，正隨著風標上的鳳凰振翅微微發亮。

小蝶從唐奇掌心的炭灰里鉆出來，踮腳碰了碰壁畫邊緣。

她半透明的指尖剛觸到石面，符文突然泛起水紋般的光，“是原初藝理的入口！“李芙的聲音都帶了顫音，手札在她懷里瘋狂翻頁，“我祖先手札里提過，這種門需要'靈韻共鳴'激活——得用和壁畫同源的藝術靈韻去引。“

唐奇盯著壁畫上盤繞的藤蔓紋路，突然想起母親繡品里的纏枝蓮。

那年他蹲在染坊看母親繡百鳥朝鳳，她針腳走得極慢，說“要讓每片羽毛都帶著陽光的溫度“。

后來教會的人燒了繡繃，說“圣像不該有市井氣“，可此刻壁畫里的藤蔓，分明和母親繡樣里的脈絡一模一樣。

“清貞，把你的隱蹤墨水借我。“他摸出懷里皺巴巴的羊皮紙，“這壁畫的靈韻結構是...油畫底膠混合了雕塑的石靈？“李清貞挑眉，從腰間掛著的煉金壺里倒出半瓶靛藍色液體，“你確定？

這墨水摻了夜梟羽毛，畫錯一筆能把你手粘在墻上。“

“錯了大不了再被教會追著跑。“唐奇蘸著墨水在壁畫前蹲下，繪魂眼在眼底發燙——他看見石紋下流動的靈韻像金色血管，每根血管都通向壁畫中央的空白處，“樂兒，幫我打個手燈。“上官樂立刻抖開水袖，袖中藏著的夜明珠骨碌碌滾出來，暖黃的光正好罩住唐奇的畫紙。

李芙湊過來，發梢掃過唐奇后頸：“共鳴圖案需要包含三種靈韻——繪畫的筆意、戲劇的聲韻、煉金術的調和。“她指尖點過畫紙，“你畫主紋，我標輔助線。“唐奇的炭筆頓了頓，突然笑出聲：“合著咱們四個，天生就是來拆教會臺的。“

當最后一筆勾完交疊的三角符文時，整座山壁突然發出鐘鳴般的震顫。

唐奇手背上的墨水順著血管往上爬，像條靛藍小蛇，“要來了！“他剛喊出聲，壁畫中央的空白處“轟“地炸開金光。

那光不是刺目的，倒像有人把整座星子揉碎了撒進來，李清貞的煉金炮“當啷“掉在地上，上官樂的夜明珠被吸得貼在光墻上，李芙的手札“嘩啦“翻到最后一頁，墨跡未干的“靈韻躍遷“四個字正泛著紅光。

小蝶的手突然穿過唐奇的掌心，她的身影變得比霧還淡，“抓緊我。“她仰起臉，發間沾著的金粉簌簌落在唐奇手背上，“這是原初藝理的通道，你們得一起進去。“

下一秒，唐奇感覺有雙無形的手攥住他后頸，整個人被扯進光里。

風聲在耳邊變成尖銳的哨音，他看見李清貞的裙擺像水母般張開，上官樂的水袖纏上了李芙的手腕，四個人像被扔進滾筒的顏料，天旋地轉間，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等視線重新清晰時，唐奇發現自己正站在云端。

不，不是云端。

他仰頭，看見一幅油畫在頭頂漂浮——圣母抱著圣子，但圣子的臉是圓滾滾的面包師傅，圣母的裙裾里藏著半只偷奶油的貓。

左邊有尊雕塑在緩緩旋轉，是個舉著酒壺的少女，酒壺里倒出的不是酒，是流動的星子，落在地上變成株會開花的詩卷。

右邊的壁畫正和掛毯吵架，壁畫說“你顏色太艷“，掛毯反駁“你線條太僵“，吵著吵著竟融合成幅新的作品：艷色線條里游走著星子，星子間又探出面包師傅的圓臉。

“我的天...“李清貞的煉金眼鏡滑到鼻尖，她伸手碰了碰那尊酒壺少女，雕塑的手指突然點了點她額頭，“外來者？“聲音像泉水撞在瓷片上，“歡迎來到自由藝境。“

上官樂已經湊到那幅圣母畫前，捏著嗓子學面包師傅的口音：“圣母娘娘，您這貓昨天還偷了我家奶酪呢！“油畫里的貓“喵“地炸毛，甩著尾巴竄進掛毯，把剛吵完架的壁畫和掛毯又攪成團。

李芙的手札在她懷里瘋狂記錄，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頁，“獨立意志...自主融合...這才是藝理本該有的樣子！“

唐奇沒說話。

他望著那株由詩卷變的花，花瓣上的字跡是“我要生長，不管教會說什么“——和母親繡品背面的暗紋一模一樣。

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繡線香，他突然想起母親被帶走那天，她塞給他半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說“真正的藝術，該活在人心坎里“。

“歡迎來到漂浮之都。“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唐奇抬頭，看見洛桑的身影浮在半空，卻像被水打濕的畫，邊緣不斷模糊又重組。

他懷里的畫軸還攥得緊緊的，衣擺上的顏料星子比記憶里更鮮艷，“這里是原初藝理的核心，所有未被規則束縛的藝術，都在此處活著。“

“你不是真人？“李清貞舉起煉金炮，炮口卻沒對準洛桑——她看見他的影子里透出淡淡金光，“殘影？“

“算是...某種投影。“洛桑笑了，和記憶里那個總被教會罰抄《圣像規范》的少年重合，“我用《倒懸引》喚醒了這里，但要真正掌控藝脈之核，需要你們的幫助。“他抬手，中央的云層突然分開，露出座巨大的水晶。

那水晶不是透明的，里面流轉著千萬種顏色，每道顏色都是幅正在生長的畫、正在說話的雕塑、正在吟唱的詩。

“藝脈之核。“李芙的手札突然燒起來——不是真的燒，而是墨跡化作金粉飄向水晶，“我祖先說過，這是藝理的源頭，教會篡改的所有規則，都是從這里偷的樣本。“

“所以你之前說的'幫它醒過來'，是要讓原初藝理擺脫教會的控制？“唐奇握緊炭筆，掌心的炭灰蹭在水晶投下的光里，“那這些會說話的畫...都是原初藝理的一部分？“

洛桑的投影開始變淡，他的聲音卻更清晰：“它們是未被規訓的藝術靈韻，是...被教會用'圣像規則'囚禁了百年的自由。“他指向水晶下方突然浮現的陰影，“但不是所有靈韻都甘心被解放——那些失敗的創作，那些被規則碾碎的殘片，凝聚成了畫影守衛。“

話音未落，唐奇聽見背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

他轉身，看見十幾道黑影從水晶陰影里涌出來——有的是缺了半張臉的油畫，有的是斷了胳膊的雕塑，有的是被撕成碎片的詩卷，它們的眼睛泛著渾濁的灰光，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嘶吼：“規則...規則...我們要規則...“

“靠，合著洛桑這老小子沒說全！“上官樂抄起水袖里的銅鈴，“這些守衛認生！“她搖響銅鈴，聲音突然拔高成教會唱詩班的調調：“圣徒說過，失敗是成功的媽媽——“話沒說完，尊缺腿的雕塑已經掄著石臂砸過來。

李清貞的煉金炮“轟“地炸開團綠光，溶解劑濺在雕塑上，石頭發出“滋滋“的融化聲，“樂兒別貧！

唐奇，用你的繪魂眼找它們的靈韻弱點！“

唐奇的眼底泛起金光，他看見那些黑影的靈韻脈絡里纏著黑色的線——是教會的“規則封印“殘片。“它們被規則傷害過，所以害怕自由！“他揮動畫筆，炭灰在空氣中凝成鎖鏈，“樂兒，用戲韻引它們的靈韻！

清貞，溶解劑往黑線上招呼！

阿芙，記錄它們的弱點分布！“

李芙的耳墜突然發出蜂鳴，她翻開燒剩半頁的手札，新的字跡正從灰燼里生長：“畫影守衛·恐懼完整·需用自由靈韻瓦解封印——“

“明白！“唐奇的炭筆劃出道弧光，那只從風標上飛出來的鳳凰突然從他背后升起，金紅色的靈韻火焰舔過最近的黑影。

油畫缺了半張的臉開始愈合，雕塑斷裂的胳膊重新生長，詩卷的碎片飄回一處，拼成完整的句子：“我曾破碎，但我現在自由。“

黑影們的嘶吼變了調，渾濁的灰光逐漸變亮。

唐奇看見最前面的尊雕塑突然彎腰，用石手碰了碰他的鞋尖——是感謝的動作。

“這招管用！“上官樂拍著手笑，水袖里又飛出串銀鈴，“姐妹們，給它們唱首《百鳥朝鳳》！“她的聲音瞬間變作百種鳥啼，清亮的、婉轉的、粗啞的，混著唐奇的炭筆靈韻，像陣春風卷過所有黑影。

李芙突然拽住唐奇的袖子，她的指尖在發抖，“看水晶深處。“

唐奇抬頭，透過正在消散的黑影，他看見藝脈之核的中心，有團更亮的光正在凝聚。

那光里隱約能看見圖案——是母親的繡品、洛桑的《笑天使》、上官樂被禁演的《圣徒也會打盹》，還有他自己被教會撕碎的《市井圣母》。

“我們不只是在闖進去。“李芙望著那團光，手札上的灰燼突然變成金粉，飄向水晶，“我們在讓它們回家。“

最后道黑影消散時，洛桑的投影徹底消失了。

但唐奇聽見風里傳來他的聲音，像當年在課堂上問老師“為什么天使不能笑“時那樣，帶著點倔強的清澈：“往前吧，唐奇。

藝脈之核的門，已經為你們打開了。“

水晶表面泛起漣漪，中央裂開道縫隙，露出更深處的光芒。

唐奇望著那道縫，突然想起母親帕子上的并蒂蓮——現在，那朵花終于要在陽光下綻放了。

（下章預告：藝脈之核的門后，藏著百年前大崩壞的真相。

當唐奇的炭筆觸到水晶的瞬間，所有被教會篡改的圣像突然開始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