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門開啟的瞬間,唐奇被卷進一片混沌的靈韻漩渦。
鼻尖先觸到潮霉味——像極了當年他在貧民窟教小乞丐們畫畫時,破閣樓里霉朽的畫布味。
等視線清晰,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環形石殿中央,四周墻壁密密麻麻釘著未完成的畫稿:有的只勾了半朵玫瑰,有的墨跡暈成模糊的人臉,最角落那張甚至只有歪扭的三根線,像孩子信手畫的小鳥。
“每一幅......都是被葉昭吞噬的靈魂。“唐奇喉嚨發緊。
他認出最前排那幅用炭筆戳破的圣母像——正是葉昭當年被圣像委員會駁回的作業,畫里圣母的嘴角原本被他偷偷添了酒窩,此刻畫紙邊緣爬滿黑色靈韻,像被啃噬的傷口。
“老師。“
沙啞的童聲從背后傳來。
唐奇轉身,看見八歲的小葉昭抱著破布書包站在陰影里,炭筆在掌心壓出紅印。
少年時期的自己蹲在他身邊,正用唾沫抹開畫紙褶皺:“小昭你看,這根歪線多有意思?
像不像教堂尖頂被風吹歪了?“
“夠了!“
冰冷的男聲炸響在頭頂。
唐奇抬頭,看見教會導師維克多的虛影浮在穹頂,猩紅法袍上的圣像紋章泛著冷光。“你所謂的'開心',不過是把他推進深淵的推手。“虛影的手指指向葉昭逐漸扭曲的幻影,“真正的藝術需要秩序!
需要《圣像譜》的光軌!
你教他用唾沫畫畫,用菜湯調色,最后他連'藝理法則'都敢違背——“
“住口!“唐奇攥緊拳頭,靈韻金線在腕間勒出深痕,“是你當年當眾撕了他的畫!
是你說'不合格的畫匠不配呼吸圣像的空氣'!“他想起葉昭跪在雨里撿畫稿的模樣,墨汁混著雨水糊在臉上,“他只是想畫出讓我笑的畫......“
“所以他吞噬了三十七個失敗的畫匠。“維克多的虛影突然逼近,瞳孔里跳動著與葉昭同款的幽藍靈韻,“他們的不甘、憤怒、對完美的執念,全被他榨成了'怨靈繪法'的燃料。
而這一切,都是你教的'自由'種下的惡果。“
石殿突然震顫。
唐奇腳下的畫稿紛紛浮起,黑色靈韻如蛇群竄向他的腳踝。
他聽見畫外傳來李清貞的暴喝:“上官!
調子切《破陣樂》!
李芙!
銀針對準東南角靈韻節點!“緊接著,一陣帶著硫磺味的熱浪穿透靈韻屏障——是李清貞的煉金炮在噴吐凈化焰。
更奇妙的是,空氣里泛起漣漪般的震顫,像有人在敲一面無形的巨鼓。
“共鳴共振器成了!“上官樂的秦腔突然拔高,“唐小爺你聽好嘍——“她的聲音混著畫外的靈韻波動鉆進唐奇耳中,“咱們用你教戲班娃子畫臉譜的調子,給你打節奏!“
唐奇突然笑了。
他摸出懷里皺巴巴的畫本——那是葉昭十二歲時送他的,封面用糨糊粘了片銀杏葉。“原來你們早準備好了。“他對著空氣眨眨眼,指尖蘸了蘸嘴角的唾沫,在最近的畫稿上抹開一道歪線,“既然要玩亂子,就玩大點。“
被唾沫暈染的線條突然泛起金光。
那幅只有三根線的“小鳥“畫稿率先震動,模糊的鳥嘴竟張開了,發出清脆的童聲:“先生說,歪線也能講故事......“其他畫稿緊跟著響應:半朵玫瑰的花莖扭成麻花,畫出個歪戴草帽的農夫;模糊的人臉扯動嘴角,竟笑出了酒窩。
“不!“葉昭的嘶吼從石殿深處傳來。
唐奇看見黑色靈韻聚成巨手,將那些“不聽話“的畫稿捏得粉碎。
但下一秒,被捏碎的墨跡在空中重組,變成更小的歪線、亂點、唾沫暈染的圓——像極了當年他帶孩子們在墻根畫的太陽、小狗、歪脖子樹。
“你在破壞完美構圖!“葉昭的身影終于顯形。
他穿著染血的畫袍,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卻翻涌著無數被吞噬的靈魂。
他懷里抱著一卷畫軸,封皮上用金線繡著“審判之眼“。
“完美?“唐奇扯下領口的圣像徽章——那是葉昭十六歲時偷偷塞給他的,背面刻著“給會笑的老師“,“你當年畫的圣母像,嘴角的酒窩比圣像譜上的更像活人。
那才是完美。“他拾起地上的炭筆,在掌心蹭了蹭,“你看,我到現在都記得怎么用唾沫暈染。“
葉昭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猛地展開畫軸,《審判之眼》的原稿在石殿中央浮現——那是幅巨大的審判圖,所有被吞噬的靈魂都被規規矩矩鎖在黃金光軌里。“你毀了我的一切!“他舉起畫筆,筆尖涌出的靈韻比夜色更濃,“現在,用你的靈魂完成這幅畫!“
石殿穹頂裂開,巨大的畫靈審判者破云而出。
它的雙眼是兩團幽藍火焰,每根羽毛都刻著《圣像譜》的光軌。
唐奇被壓得單膝跪地,卻在這時注意到葉昭顫抖的手腕——那是當年為了幫他熬夜趕畫稿,落下的舊傷。
“你以為你在畫里,其實你也在我心里。“唐奇抹了把嘴角的血,緩緩舉起那支沾著唾沫、墨跡、還有銀杏葉糨糊的舊炭筆。
他望著葉昭左眼里未被污染的琥珀色,輕聲說:“當年那堂'要開心'的課,我現在要再教一遍。“
審判者的利爪即將落下時,石殿突然亮起萬千金光。
那是畫外傳來的靈韻波動,混著上官樂跑調的山歌、李清貞罵罵咧咧的煉金咒,還有李芙偷偷塞進來的、葉昭童年畫的歪扭月亮。
葉昭的手開始發抖。
他懷里的《審判之眼》原稿,在那些歪線亂點的沖擊下,出現了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