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與精神沖擊徹底擊垮了這具身體。蘇念晴栽回床榻，意識沉入黑暗，卻被猛地拽入一個無比熟悉的幻境——她的研究所。

冰冷的合金墻壁，消毒水與試劑混合的氣息，巨大的虛擬星圖在窗外緩緩旋轉。一切都定格在爆炸瞬間：幽幽發(fā)光的電腦屏幕上，微信圖標瘋狂跳動，無數(shù)條信息如瀑布沖刷——全是家人絕望的呼喚。指尖懸在冰冷的鍵盤上，遲來的、撕心裂肺的悲傷終于撕裂了強裝的冷靜。她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目光落在桌角的白色藥箱上。她“打開”它：整齊碼放的抗生素、麻醉劑、縫合針線、急救針劑……大部分未開封，只有那瓶碘伏剩下一半。如果現(xiàn)在有這些藥，初六兒……這個念頭如閃電照亮絕望的荒原。

“吱呀——！”

刺耳的木門開啟聲如重錘砸碎幻夢！

蘇念晴猛地睜眼，冷汗浸透中衣。眼前只有鳳儀閣褪色的帳幔。侍女綠芽端著昏黃油燈，將一碟干硬發(fā)黑的饅頭重重磕在桌上：“王妃用膳！”聲音淬冰，轉身即走。

巨大的失落如巨石壓下。胃部的灼燒感卻更霸道。她掙扎下床，腳尖猝然踢到硬物！

“咚！”

低頭看去，血液瞬間凍結！

床腳邊，赫然躺著一個通體純白、印著刺目鮮紅“十”字的硬塑醫(yī)藥箱——與她研究所里那個，分毫不差！

不！這就是她夢中打開的箱子！

她踉蹌?chuàng)淙ィドw磕地也渾然不覺，顫抖著掀開箱蓋——整齊的鋁箔藥片、玻璃安瓿、英文標簽、無菌器械……連那半瓶碘伏，都原封不動立在那里！

這……怎么可能？！

靈魂穿越已顛覆認知，這物理存在的藥箱如何跨越時空？！

不！睡前屋內(nèi)空空！是那個夢之后，它才憑空出現(xiàn)！

精神幻覺？還是無法理解的力量？

她強迫啟動科學思維：平行空間？量子糾纏？……所有理論在“靈魂附體”與“實物穿越”面前，如泡沫破裂。

許久，她深吸一口氣。箱子真實存在。這是絕境中的……錨點？

她迅速將藥箱藏入床底最深處，如同掩蓋滅世秘辛。胃部的絞痛已難忍。她撲到桌邊，抓起冷硬饅頭狼吞虎咽，粗糲刮喉，只為填滿那吞噬般的空虛。

躺回床上，她緊閉雙眼，瘋狂集中意念——回去！回到夢里！弄明白！

然而，心湖已被徹底攪翻。激動、困惑、渺茫的希望、深層的恐慌，如萬獸奔騰。身體疲如爛泥，眼皮重若千鈞，大腦卻似超頻失控的引擎，在黑暗中瘋狂轟鳴，無數(shù)念頭在神經(jīng)中光速碰撞，無法停歇。

兩天兩夜，她陷入身心割裂的可怕煎熬。身體渴求休眠，意識卻亢奮異常，在藥箱之謎、穿越本質、小初六生死間反復撕扯推演。時間模糊，唯有痛苦清晰。

第三天灰蒙晨曦中，她掙扎挪到模糊的銅鏡前。

鏡中映出一張鬼魅般的臉：枯發(fā)亂披，眼窩深陷烏黑，臉色青白如尸。眉心一塊暗紅硬痂，是李文辰的“烙印”。唯有左腕傷口，在藥膏作用下僅剩愈合的抽痛。

看著鏡中陌生而執(zhí)拗的倒影，深沉的疲憊如冰潮將她淹沒。不能再消耗下去。

必須接受現(xiàn)實。在這惡意環(huán)伺的王府，首先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資格弄清一切，尋求改變。適應這殘軀，適應“蘇念晴”這屈辱之名……哪怕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條“狗”。

當綠芽再次端著冷硬饅頭和油煙刺鼻的油燈進來時，蘇念晴已勉強坐起。就在綠芽放下碟子欲走瞬間，她用盡力氣，喉嚨擠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綠芽……”

綠芽背影一僵。

蘇念晴舔過干裂滲血的唇：“楊嬤嬤的孫子……初六兒……如何了？”

綠芽緩緩轉身。昏黃光線下，她木然的臉上，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她抬起眼皮，目光如淬毒冰錐，刺向蘇念晴，充滿了深入骨髓的厭惡，以及……一絲清晰的、殘忍的快意。

“快死了，”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雹砸落，“你——高興了吧？”

高興？

蘇念晴瞳孔驟縮，瞬間凍僵。一股比地磚更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無聲爬升，直抵后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