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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神器?妖器?

春耕在即,對于靠天吃飯的山陽郡百姓而言,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也最勞苦的季節。

然而,今年的春耕,卻被一個從縣衙里傳出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攪動得人心惶惶。

消息說,那位從京城被貶來的、素有才名卻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張縣丞,耗費心血,竟“改良”出了一種全新的農具。據說,此物比祖宗傳下來的直轅犁,要省力十倍,一人一牛,便可日耕十畝!

這消息,在百姓聽來,不啻于天方夜譚。

“一人一牛,日耕十畝?那不是犁地,那是神仙在天上飛吧!”

“我猜啊,又是官老爺們想出來的新花樣,指不定要從咱們身上刮下多少錢來買那新犁呢!”

“都小點聲!我可聽說了,那張縣丞,前些日子跟那個‘瘋侯’走得很近。你們說,這新犁,會不會是什么不祥的‘妖器’?”

各種議論,甚囂塵上。有好奇,有質疑,但更多的是一種根植于骨髓的、對新事物的恐懼與不信任。

張敞深知,要打破這種偏見,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一次眼見為實。

于是,在請示了那位“瘋癲”的君上,并得到肯定的“菜譜”指令后,張敞以縣衙的名義,在城郊選了一塊最堅硬、最貧瘠的官田,舉辦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賽犁會”。

比賽的一方,是三名由縣令李肥精心挑選的、最孔武有力的壯漢,他們使用的是兩頭最健壯的耕牛,和一副傳統的二牛抬杠直轅犁。這是山陽郡最頂級的耕作配置。

而另一方,則顯得寒酸得可笑。

出戰的,是公孫敬從流民中找來的一個身材瘦弱、卻眼神沉靜的中年漢子。他使用的,是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和他身后那架看起來輕飄飄的、造型古怪的……“泥龍”。

是的,為了掩人耳目,張敞并沒有給這件新農具取一個正式的名字。在對外宣傳中,這只是他受“瘋侯捏泥龍”的“啟迪”而制成的“仿龍之器”。

比賽那天,整個山陽城的百姓,幾乎都涌到了城郊。他們想看看,這張縣丞,究竟是真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和那個“瘋侯”一樣,也得了失心瘋。

縣令李肥挺著他那巨大的肚子,安坐在臨時搭建的官棚里,準備看張敞的笑話。而在人群的陰影里,幾個眼神陰鷙的家丁,正將這里發生的一切,悄悄地記下,準備回去向他們的主人——山陽郡最大的豪族,陳氏,匯報。

“鐺——”

隨著一聲鑼響,比賽正式開始。

壯漢們發出一聲吶喊,鞭子狠狠地抽在牛背上。兩頭壯牛嘶鳴著,奮力向前,那沉重的直轅犁,像一頭笨拙的巨獸,在堅硬的土地上,艱難地“啃”出了一條深淺不一的溝壑。三名壯漢,一人扶犁,兩人在旁或推或拉,累得滿頭大汗,青筋暴起。

而另一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見那瘦弱的漢子,不慌不忙地將那古怪的“仿龍之器”扛到田邊。他一只手,輕輕地扶著犁柄,另一只手,則牽著那頭老牛的韁繩。

“駕!”

一聲輕喝,老牛邁開了步子。

接下來,發生了讓在場所有人終生難忘的一幕。

那造型古怪的曲轅犁,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它那鋒利的犁鏵,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便如快刀切豆腐一般,輕松地、順滑地,切開了堅硬的土地!

翻滾的泥土,像黑色的波浪,向兩側均勻地散開,留下一道筆直、整齊、且深度恰到好處的田壟。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美感。

最讓人震驚的,是耕作者的姿態。那瘦弱的漢子,根本不像是在耕地,反而像是在悠閑地散步。他只需一只手,便能輕松地掌控犁的方向。那頭瘦弱的老牛,也走得異常輕松,沒有半分吃力的模樣。

當耕到田埂,需要轉向時,二者的差距,更是被無限放大。

那笨重的直轅犁,需要三名壯漢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連抬帶拽,才能勉強掉過頭來,在地上留下一片被踩得亂七-八糟的狼藉。

而曲轅犁,在那瘦弱漢子的手中,只需輕輕一提一扭,犁盤順勢轉動,便完成了一個極其優美、流暢的轉彎,幾乎沒有浪費半分力氣,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耕作。

快!

太快了!

就在那三名壯漢,還在哼哧哼哧地耕作第二道田壟時,那瘦弱的漢子,已經牽著他的老牛,不緊不慢地,耕完了整整一畝地!

整個田埂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顛覆了他們數百年認知的一幕,給徹底鎮住了。他們看著那片被輕松翻開的、松軟肥沃的土地,又看了看那依舊氣定神閑的瘦弱漢子和他那頭老牛,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狂熱。

“神了……真是神了!”

“這不是妖器,這是神器啊!”

人群中,一個老農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高臺上的張敞,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帶著哭腔:“張大人!您是活菩薩!有了這神器,我們這些泥腿子,就……就有活路了啊!”

他這一跪,就像一個信號。

成百上千的百姓,自發地,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他們對著張敞,這個平日里默默無聞的縣丞,發出了最質樸、最真誠的呼喊!

“張大人,仁德!”

“請大人將此神器,賜予我等!”

聲浪滔天,直沖云霄!

官棚里,縣令李肥的臉色,變得像豬肝一樣難看。他知道,他徹底輸了。張敞,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在一天之內,就收攏了整個山陽郡的民心!

而就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之中,一個冰冷的、不和諧的聲音,卻陡然響起。

“慢著!”

只見人群被強行分開,一個身著錦衣、面容倨傲的年輕人,在一眾家丁的簇擁下,緩緩地走了出來。他看也不看那些跪地的百姓,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冷冷地盯著張敞。

“我道是什么神器,不過是些嘩眾取寵的奇技淫巧罷了!”

來人,正是山陽郡豪族陳氏的嫡子,陳宣。

他指著那架曲轅犁,臉上充滿了不屑與譏諷:“張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以‘賽犁’為名,實則是在這里妖言惑眾,蠱惑人心!我且問你,此物,構造如此精巧,其造價,幾何?尋常百姓,傾家蕩產,可買得起?你今日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明日卻又讓他們陷入更深的絕望,你,居心何在?!”

他這番話,陰險毒辣,瞬間就將張敞置于了百姓的對立面。

是啊,這東西再好,若是買不起,又有什么用?

剛剛還群情激奮的百姓,頓時又變得猶豫和遲疑起來。

陳宣見狀,嘴角的冷笑更盛,他上前一步,咄咄逼逼人地問道:“我再問你!你這‘仿龍之器’,其形怪異,其思詭譎,分明就是仿造那‘瘋侯’的巫蠱之物!你身為朝廷命官,不思教化萬民,反而推廣此等‘妖器’,是何居心?莫非,你與那廢帝劉賀,仍有勾結,想在這山陽郡,行那不軌之事?!”

這番誅心之言,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將“推廣農具”與“政治謀反”聯系在一起,這是要把張敞,往死路上逼!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張敞的身上。

只見他,迎著陳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非但沒有半分慌亂,反而緩緩地站起身,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天憫人的微笑。

他沒有直接回答陳宣的問題,而是對著底下成千上萬的百姓,朗聲說道:

“父老鄉親們,請起。”

他的聲音,清朗而有力,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本官今日,在此推廣新犁,不為名,不為利,只為我山陽郡千千萬萬的百姓,能少流一滴汗,多收一斗糧!”

他轉頭,看向陳宣,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至于此犁的造價,”他朗聲道,“本官在此,以山陽縣丞之名,向諸位承諾!此犁的所有圖紙,將無償公布于縣衙!所有鐵匠、木匠,皆可仿制!其所需木料,將由縣衙統一采買,以最低廉的價格,提供給諸位!其所需鐵料,本官將親自上書郡守大人,請求減免部分鐵稅!總價核算下來,每一架新犁的成本,將絕不高于一副舊犁!”

“至于你說的‘妖器’、‘巫蠱’,”張敞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浩然正氣,“我只知,能讓百姓吃飽肚子的,便是‘神器’!能讓國家富強的,便是‘利器’!此犁,上利國家,下利百姓,乃是真正的利國利民之舉!”

“陳公子,你身為山陽望族,不思為國分憂,為民解難,反而在此百般阻撓,甚至以‘謀逆’之名,肆意構陷朝廷命官!我倒想問問你——”

“你,又是何居心?!”

最后五個字,張敞說得擲地有聲,如洪鐘大呂,震得陳宣臉色煞白,連連后退!

他徹底敗了。

在“利國利民”這面金光閃閃的大旗下,他所有陰險的構陷,都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他怨毒地瞪了張敞一眼,一甩袖子,帶著他那群灰頭土臉的家丁,狼狽地擠出人群,倉皇離去。

一場巨大的危機,被張敞用大義與智慧,輕松化解。

田埂之上,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這一次,百姓們呼喊的,不再僅僅是感激,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對這位父母官的崇敬與擁戴!

張敞站在高臺上,迎著萬民的朝拜,心中,卻古井無波。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陳氏,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場圍繞著這架“神器”的、更加殘酷的明爭暗斗,即將在山陽郡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正式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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