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當蕭啟淵看向【地圖】的一瞬，一股寒意涌上心頭，原本應該明日才到的世天援軍竟已在十里之外，蕭啟淵一直知道這幾支援軍的，但今夜“空襲”世天，便沒有過多關注，按照之前他們的行軍速度，需要明日才到了。

“應該是這幾日故意走得慢，讓我計算出錯，然后今夜突然全速奔襲”，他略微思考便明白了原委。

“都不是省油的燈啊”，蕭啟淵找來各位將領商討，他將情況說明，目前沒辦法順利突圍。

“殿下，我等愿領一軍吸引敵軍，殿下趁機突圍”，幾位身影排開眾人，一步步走到中軍帥案之前。

他們并非當打之年的驍將，身形甚至有些傴僂，甲胄下的身軀也不再雄壯如山。歲月的刻刀在他們臉上留下了深如溝壑的痕跡，風霜染白了鬢角與胡須，如同覆蓋著經年未化的積雪。然而，當他們站定，一股沉淀了血火、淬煉過生死的鐵血氣息，便如同蘇醒的古劍，瞬間刺破了帳內的沉悶！

為首者，面龐如刀削斧鑿，一道猙獰的暗紅刀疤自左額角斜劈至下頜，貫穿了早已失明的左眼。那空洞的眼窩如同焦黑的彈坑，被一枚鑲嵌著家族徽記的黑曜石片覆蓋，更添幾分兇戾。他僅存的右眼，瞳孔是渾濁的琥珀色，布滿了血絲，卻平靜得如同古井最深處的寒潭。此刻，這唯一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一種磐石般的、近乎漠然的決絕。他抱拳，動作緩慢卻帶著千鈞之力，關節因風濕而粗大變形，聲音嘶啞如砂石摩擦。

“劉爺爺，趙爺爺”，李青櫻鳳眸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一層清晰可見的、薄薄的水光，迅速漫上了她的眼眶。這幾位都是跟隨李重軍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將，這次是主動請纓跟隨蕭啟淵的。

蕭啟淵擱在帥案上的手，依舊保持著握拳的姿態，指節卻因過度用力而泛著刺目的青白色，甚至能看到手背上細微的血管在突突跳動，他知道這時候去誘敵就是送死，十死無生，但..........

最終，他長嘆一口氣，起身對著幾位老將軍躬身一禮，“幾位將軍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幾位老將相視一笑，“我等愿殿下安康，愿大秦安泰”，之后頭也不回轉身出帳。

帳中所有人全部起身恭敬行禮。

......

兩萬秦軍，已然列陣完畢。

沒有悲壯的誓師，沒有慷慨的吶喊，唯有沉默，一種重如山岳、卻蘊含著火山般力量的沉默，彌漫在每一個士卒之間。

為首的，正是那幾位須發蒼蒼、傷痕累累的老將。趙破虜僅存的獨眼在火把映照下，平靜得如同古井寒潭；劉撼山空蕩的袖管被夜風吹拂，僅存的右手緊握長槊，指節泛白；李鐵膽虬髯戟張，布滿血絲的雙目圓睜，掃視著身后的兒郎。

“舉火！”趙破虜嘶啞的聲音，如同破鑼般撕裂了沉寂。

嘩——！

剎那間，兩萬支浸透了松脂的火把，被同時點燃！

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噴發！一條由無數躍動火點組成的赤色長龍，驟然在無邊的黑暗中昂起頭顱！熊熊燃燒的烈焰，驅散了附近的夜色，將每一個秦卒剛毅決絕的面龐、每一副布滿刀痕箭孔的陳舊甲胄、每一件閃爍著寒光的兵刃，都映照得纖毫畢現！

火光跳躍，映紅了他們飽經風霜的臉龐，照亮了他們眼中那早已洞悉命運、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火焰的平靜。沒有恐懼的顫抖，沒有對生的眷戀，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對使命的獻祭感。他們知道，自己高舉的不僅是火把，更是引燃自身、為袍澤照亮生路的死亡火炬！

“開拔！”劉撼山僅存的右臂猛地一揮，聲音如同金鐵交鳴。

咚！咚！咚！咚——！

沉重的戰鼓擂響！不再是急促的進軍鼓點，而是緩慢、沉重、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喪鐘之音！每一聲，都重重地敲在每一個將士的心坎上！

“嗬！”

兩萬秦卒，齊聲發出一個短促而沉重的戰吼！聲音不高，卻如同悶雷滾過大地，帶著一種撕裂胸腔的決絕力量！

下一刻，整條“赤色長龍”開始移動！

腳步踏地，整齊劃一！沉重的戰靴踏在干硬的土地上，發出轟！轟！轟！的巨響，如同巨人擂動戰鼓，又似大地在悲鳴！每一步落下，都讓腳下的土地為之震顫！

他們并非潛行匿蹤，而是大張旗鼓！火把高舉如林，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鼓聲沉重悠長，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極遠！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宣告死亡的戰車碾過大地，滾滾而去！

那火光組成的洪流，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如此輝煌，如此悲壯，又如此刺眼！如同一條決然投身于黑暗深淵的熔巖河流！明知前方是吞噬一切的絕地，是十死無生的修羅場，卻依舊義無反顧，步伐堅定！

老將們策馬行在隊伍最前方，身影在跳動的火光中被拉扯得高大而蒼涼。他們不再回頭，只是挺直了那傷痕累累的脊梁，如同定海神針，引領著身后這條燃燒著赴死意志的長龍。

將士們無聲地矗立著，無數目光死死追隨著那片逐漸遠去的、跳動在黑暗中的赤色光芒。每一個人的拳頭都死死攥緊，指甲陷入掌心，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牙齒緊咬著嘴唇，壓抑著喉頭翻滾的哽咽和胸腔里撕裂般的悲慟。

那遠去的火光，映在李青櫻的眼中，如同兩團燃燒的炭火。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嘶喊。一滴滾燙的淚，終究是掙脫了束縛，無聲地滑過她冰冷的面甲，砸落在腳下的塵土里。

“走，去前線，我要那百萬世天軍，為他們陪葬”，蕭啟淵雙眼通紅，翻身上馬。

“殺”

“殺光他們！！”

“陪葬！陪葬！陪葬——！！！”

震耳欲聾的、混合著血淚與無盡殺意的咆哮，如同沉睡的火山徹底爆發！所有秦軍，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意志，雙眼瞬間變得和他們的統帥一樣赤紅！他們瘋狂地捶打著盾牌，揮舞著兵刃，發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戰意沸騰，直沖云霄！

蕭啟淵不再多言，他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如同離弦的血色箭矢，狂飆而出！玄色大氅在身后拉成一道翻滾的怒濤！

在他身后，是無數赤紅著雙眼、如同潮水般翻身上馬、提起刀槍、發出震天怒吼的秦軍將士！他們不再需要陣型，不再需要號令，心中只剩下一個被統帥用血淚點燃的、瘋狂燃燒的念頭。

幾位老將吸引世天援軍，在包圍圈上撕開了個口子，蕭啟淵帶領剩下不到7萬大軍，直奔前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