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淵軍團】中軍大帳內，青銅獸首燈盞跳躍著幽藍的火焰，將蕭啟淵棱角分明的側影投在帳壁上，如同蟄伏的猛虎，他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玉玨，聽著林昭的稟報，劍眉微蹙。

“輝宇太子？”，蕭啟淵不禁微微皺眉。

“是，殿下。”，林昭躬身，雙手呈上一枚燙金云紋拜帖，“對方遣使投書，邀您于兩軍陣前平原一晤，地點在此。”他指向輿圖上一片毫無遮蔽的曠野。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耿虎豹眼圓睜，虬髯戟張，“那輝宇，定是憋著壞水！殿下，去不得！”

“屬下已遣【千紙鸞】反復探查，”林昭沉聲道，“方圓十里，地皮都翻了三遍，確無伏兵痕跡，對方中軍亦在五里外扎營，旗幟清晰可見。”

帳內諸將目光齊聚蕭啟淵，他指尖輕叩案幾，沉吟片刻，金鐵交鳴般的聲音響起：“那就見一下吧”

三日后，蒼茫原野，長風獵獵，兩座森嚴的軍陣如同沉默的巨獸，隔著五里焦土遙遙對峙。肅殺之氣凝成實質，連盤旋的鷹隼都遠遠避開。兩軍正中，唯有一張樸素的柏木方桌，兩把黑檀圈椅，遺世獨立般置于天地之間。

蹄聲得得，打破死寂，兩騎自南北軍陣中同時越眾而出。南來者，輝宇太子洛意輝，金鱗細甲映著秋陽，雪白披風翻卷如云，俊朗面容帶著慣有的溫潤笑意，眼底卻似深潭，暗藏機鋒。北至者，大秦太子蕭啟淵，玄墨戰甲不染纖塵，身下神駿如龍，眉宇間是歷經血火淬煉的沉靜，目光掃過，荒原仿佛為之一肅。

兩人于方桌十步外同時勒馬，目光在空中交匯，互相短暫審視后，兩人翻身下馬，步履沉穩，相對而行。一揖，一還禮，動作流暢如古禮重現，不帶絲毫煙火氣，袍袖拂動間，各自落座。

“久聞蕭殿下龍章鳳姿，今日一見，更勝傳言。”洛意輝含笑開口，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

蕭啟淵唇角微揚，笑意卻未達眼底：“洛殿下客氣了，殿下之名早已傳播四海，連我這個小國太子也是如雷貫耳”

“呵呵，如今貴國斷不可自稱小國了”，洛意輝笑容不變，眸光卻陡然銳利，“蕭兄，你我年齡相仿，不如摒棄這些繁文禮節，直奔主題，如何”。

“如此甚好，不知洛兄此次相邀，所為何事”，蕭啟淵自無不可。

洛意輝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力彌散開來，“三十萬輝宇雄師現在兵鋒直指貴國王都，而貴軍主力皆困在【天都城】，不知蕭兄以為如何”

蕭啟淵聞言，竟低笑出聲，笑聲在曠野風中顯得格外清朗。“洛兄既要開誠布公，又何必以虛言相試？”他抬眼，目光如冷電直刺洛意輝，“貴軍雖然略有傷亡，實則不足掛齒，只要分出幾隊纏上我軍，大部隊即可直達【南御城】，但貴軍卻一直裹足不前，看似迫于我軍壓力，實則特意被我軍拖著”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千鈞：“也就是說，貴軍進攻【南御城】只是個幌子”

洛意輝溫潤的笑容瞬間凝固！眼底翻涌起驚濤駭浪！他沒想到自己的計策早被人看穿，他強行壓下心中震動，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倘若…我軍此刻強攻【南域城】呢？”

“強攻？”蕭啟淵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態竟帶著幾分閑適，“【南域城】如今乃我大秦王都，自然城高池深，糧械充足，貴軍想要攻下，自身必定傷亡慘重，而【天都城】亦然，所以.....”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鋒利如刀，“值嗎？”

“值…嗎？”洛意輝下意識重復，仿佛被這兩個字抽去了所有力氣，緩緩垂眸，曠野長風卷起他的披風，獵獵作響，襯得那挺拔的身姿竟顯出幾分孤寂。許久，他才抬起眼，眸中溫潤盡褪，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探究：“蕭兄果然非池中之物，在下有一問，如今貴國勢頭正盛，下一步，劍指何處？”，他想要知道，大秦的目光以及蕭啟淵的劍鋒指向何方。

“哈哈哈哈——！”蕭啟淵驟然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笑聲穿云裂石，在肅殺的原野上回蕩，驚得遠處戰馬都嘶鳴不安！

洛意輝眉頭緊鎖，卻未動怒：“蕭兄何故發笑？”

笑聲漸歇，蕭啟淵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花，臉上竟浮現出一種近乎荒唐的真誠：“洛兄啊，若我說，我大秦今日之疆域，皆是刀架在脖子上，被迫搶來的！我蕭啟淵本人，半點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都欠奉，你…信是不信？”

洛意輝瞬間怔住，本能地想要反駁這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論，帝王之家，豈有庸碌之輩？可當他撞上蕭啟淵那雙清澈坦蕩、毫無作偽的眼眸時，所有準備好的譏誚之詞，竟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我本是個小國太子，”蕭啟淵攤開手，語氣帶著市井般的直白，“所求不過錦衣玉食，嬌妻美妾，舒舒服服混吃等死罷了，奈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仿佛在抱怨天氣，“世天王朝慫恿三國犯我邊境，我能怎么辦？只能抄家伙把他們滅了，畢竟，我不想死，也不想丟了飯碗。”

“滅了三國，想著總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吧？嘿！”蕭啟淵一拍大腿，表情更加“委屈”，“世天那老東西居然親自下場了！沒辦法，只好連他一塊兒收拾了！你說我冤不冤？”

洛意輝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位“滿腹委屈”的大秦太子，他很想直接扇蕭啟淵幾個大嘴巴子，汝聽，人言否？這哪里是一國太子的抱負？分明是市井小民的碎碎念！可偏偏…仔細回想秦國的崛起軌跡，竟與這荒誕不經的說辭嚴絲合縫！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和…一絲向往，他了解過蕭啟淵，這位太子是獨子，父王母后寵愛有加，而自己，他想起深宮中冰冷的玉階，朝堂上無休止的傾軋，兄弟間虛偽的笑容…洛意輝發現自己竟從沒有享受過普通人的家庭生活，何曾有過半分蕭啟淵口中那“混吃等死”的逍遙？

“當此亂世，大丈夫自當提三尺劍，立不世功！豈能偏安一隅，沉湎享樂？”洛意輝幾乎是本能地吐出這句刻入骨髓的王室信條，聲音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干澀。

“呵呵，”蕭啟淵的笑容帶著洞穿世情的嘲諷，“逐鹿天下，為誰？自己還是天下百姓？如果是自己，逐鹿想要的不也是榮華富貴嗎，如果是百姓”，他指向遠方隱約可見的村莊廢墟，聲音陡然轉冷，“看看這遍地餓殍，流離失所！哪一具枯骨，不是拜各國‘逐鹿’二字所賜？！”

洛意輝如遭重擊，啞口無言，蕭啟淵的聲音如同冰錐，繼續刺入：“至于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洛兄啊，”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推心置腹的“誠懇”，“看著光鮮，實則是天底下最不是人干的活兒！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操不完心的破事，防不完的冷箭…說句掏心窩子的，白給我都嫌累得慌！”

“噗嗤！”洛意輝這次是真的沒忍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父王深夜伏案、鬢角染霜的背影，竟鬼使神差地…深以為然！

“所以，”蕭啟淵坐直身體，聲音斬釘截鐵，“我，以及我大秦，唯奉一條鐵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眼中寒光乍現，如同出鞘的絕世兇兵，“雖遠必誅！”

曠野陷入長久的死寂，唯有風聲嗚咽。兩位年輕的太子相對而坐，一個灑脫不羈，笑看風云；一個心潮翻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