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歧與團結:以色列社會的運轉邏輯和活力來源
- (美)丹·塞諾 (以)索爾·辛格
- 2568字
- 2025-06-20 14:44:47
以色列的幸福感從何而來
溫立由告訴我們:“每當我以為我了解了這個地方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以色列有一個非常突出的悖論,而它之所以突出,是因為涵蓋了該國其他所有悖論。在聯合國發布的一份關于世界各國幸福感的研究報告中,以色列名列前茅。
沒過多久,溫就意識到了在以色列的日常生活的壓力。收入不平等日趨加劇,而生活成本也不斷升高。[3]2021年,《經濟學人》雜志將特拉維夫列為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一套普通公寓的價格約為當地人均年收入的150倍,這個數字是美國的兩倍多。[4]而且,每個在這里買房的人都將永遠生活在威脅之中。在過去25年里的特定時期,在受訪的以色列成人中,有超過一半表示他們曾經是恐怖襲擊的受害者,或者他們的家人、朋友曾經遭遇恐怖襲擊。
以色列人的幸福感激起了溫的好奇心。為此,她在“每日野獸”網站上發表了一篇名為《為什么以色列人如此幸福?》的文章[5],部分也是為了向自己解釋這個問題。這也是她寫過的最受歡迎的文章之一。在以色列,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國家在幸福感排行榜上令人難以置信的靠前排名。
“這篇文章在我的以色列朋友中引起了很多討論。”溫說。她的一位教授也讀了這篇文章,但他并不知道她是誰。“他在課堂上問:‘誰是溫立由?’對于我在文章中表達的觀點,他深表贊同,并給了我一些非常不錯的反饋。”但也有些人并不贊同她的觀點。與她交談過的一位心理學家表示,以色列人并不幸福——她所有的病人都很痛苦。
我們知道以色列人對生活多有抱怨,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與溫交談之后,我們的疑問更多了。說以色列人幸福是什么意思?這個幸福感排名到底從何而來?
數據來源是聯合國相關機構發布的《全球幸福指數報告》。[6]這是一份備受推崇的年度報告,研究基礎非常扎實。溫第一次看到這份報告時,以色列在全球150多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在前15位。在2022年度報告中,以色列躍升至第9位。然后,在2023年度報告中,以色列又前進5個名次,排在世界第4位。雖然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排名常年保持穩定,但以色列不同——它的排名原本就很高,而在這樣的高起點上,它依然能在3年的時間里躍升10個名次。[7]
報告的結果很難不讓人信服。在該報告連續發布的第10年,基于蓋洛普的一項全球大規模調查的數據,報告中的歷年結果保持高度一致。每年,以色列都位居前列。
提升人們的幸福感是全球政策議程的組成部分。有些國家如阿聯酋和厄瓜多爾,甚至還任命了“幸福部長”。[8](英國設有“孤獨大臣”,但職責是一樣的。)小國不丹宣布將不再以GNP(國民生產總值)作為衡量社會進步的標準,而是專注于提升該國的GNH(“國民幸福總值”),這引起了人們的關注。[9]
但如何衡量一個國家的幸福程度呢?關于“幸福研究”的整個理念,至少在國家層面,聽起來很不靠譜。說到幸福的國家,我們的第一反應是,在這個國家,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微笑。但這顯然不是我們所了解的以色列。
微笑版的幸福并不是蓋洛普想要衡量的幸福。該報告針對的是更深層次的建構:生活滿意度。民意調查人員采用“坎特里爾階梯”量表來衡量人們的生活滿意度,這是一種被廣泛使用的工具。[10]問題是這樣的:“假設有一個梯子,梯級從最低的0級一直到最高的10級。10級代表最好的生活,0級代表最糟的生活。那么,就當前來看,你認為你處于這個梯子的第幾個梯級?”以色列人把自己置于較高的梯級,也就是接近“最好的生活”,而且所處的梯級幾乎高于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國家。
讓這個結果越發令人震驚的原因是,猶太人自成為一個民族的那一刻起,就從未停止過抱怨。他們剛剛逃出埃及,就開始向摩西抱怨食物的問題。這想必是關于猶太人無所顧忌的最早案例之一。“在埃及的時候,不花錢就吃魚,也記得有黃瓜、西瓜、韭菜、蔥、蒜。”以色列人說,“現在我們的心血枯竭了,除這嗎哪[11]以外,在我們眼前并沒有別的東西。”[12]現代以色列人依然抱怨不斷。而且,眾所周知,以色列人會毫不掩飾地告訴你他們的真實感受。然而,在被問及個人的生活情況時,他們卻表示高度滿意。為什么會這樣?
以色列顯然是最幸福國家中的異類。從地理位置上看,排名前9的國家幾乎都集中在以哥本哈根為中心的一個小圈子里。北歐國家占據5席:芬蘭、瑞典、丹麥、挪威和冰島。另外3個國家也位于附近:荷蘭、盧森堡和瑞士。[13]這些國家和平安寧,政治穩定,而且提供慷慨的社會福利。
然后是地處遙遠中東的以色列,這個地區一向都不平靜。嗓門兒大、好爭吵的以色列人對自己生活的滿意度,竟然高于瑞典人、瑞士人、美國人、澳大利亞人、加拿大人和新加坡人。早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大流行之前,世界上的富裕國家就受到了一系列社會病癥的侵襲:孤獨、不信任乃至絕望。以色列是個例外嗎?
以色列社會健康的另一個標志與幸福有關,但又不同于幸福:樂觀。全球領先的民意調查機構皮尤研究中心會定期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以衡量人們的樂觀程度:“當你們國家的孩子長大成人后,他們的經濟狀況會比他們的父母好還是差?”在所有接受調查的富裕國家中,只有以色列和新加坡有更多的人對孩子的財務前景持樂觀態度。[14]在19個接受調查的國家中,受訪者普遍持悲觀態度。就中位數來看,認為“情況更糟”的受訪者達到70%;反觀以色列,僅有27%的受訪者表示悲觀,而該比例也是這19個國家中最低的。在其他幾乎所有國家,回答“情況更糟”的受訪者的比例從2019年到2022年都在增加,創下了新高。但在以色列,悲觀主義者的比例卻一降再降:從原本就很小的數字降到了更小的數字。以色列人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樂觀的人之一。但讓人困惑的是,為什么他們會在疫情期間以及在看似永無休止的沖突之中變得更加樂觀了呢?
以色列人面臨的沖突不僅是外部的安全威脅,還有內部極其有害的政治辯論,比如關于1952年政府決定接受聯邦德國大屠殺賠償的辯論,關于1982年政府決定在黎巴嫩發起有爭議的戰爭[15]的辯論,關于2005年政府決定拆除和強制搬遷猶太人定居點的辯論,以及關于2023年政府決定快速推進偏激的司法改革的辯論,等等。1995年伊扎克·拉賓遭以色列極端主義分子暗殺之后,以色列社會似乎被永遠割裂,再也不能修復了。
關于深入剖析個人幸福感的學術研究——這實際上是心理學的一個分支——可以說不勝枚舉,但我們仍然不確定是否可以依賴國家層面的比較結果,因為像幸福感這樣的東西,實際上是深受文化影響的。我們想要看看衡量社會健康各方面的無可爭議的數據。因此,我們的下一站是一個特別全面的指標: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