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目眥欲裂,虎軀劇震,猛地拔出佩刀,狂吼道:“封鎖全場!一個都不許放走!”
楚安安的身影僵在原地,她距離壇頂只有幾步之遙,卻仿佛隔著天塹。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被堵住一般,只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小黑在她腳邊發出低沉的嗚咽。
壇下,百官早已亂作一團。
秦繼道老淚縱橫,捶胸頓足:“天亡我大胤!天亡我大胤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誰也沒想到,社稷壇竟成了帝王的斷頭臺。
殿門前,上官婉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清冷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茫然和難以置信的破碎。
江清月軟軟地癱倒在地,華麗的宮裝鋪散開來,她蜷縮著身體,渾身劇烈地顫抖。
唯有云北玲,她沒有哭喊,沒有癱倒,不顧一切阻攔,提起繁復沉重的鳳袍裙擺,朝著社稷壇沖去,珠翠散落,發髻凌亂,眼中只有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混亂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陡然出現,壓過了全場的悲鳴與混亂。
“肅靜。”
宋觀星不知何時從社稷壇后方走出,站到了社稷壇前的高階之上。
禁衛之中,又出現了六位九品武夫,小跑過來,簇擁在宋觀星的身邊。
他們手握劍柄,殺意流出,和剛才那位爆發的禁衛如出一轍。
禁衛發現了不對,將宋觀星等人圍了起來。
“別沖動,這些人的劍有問題。”蕭震走了過來,提醒道。
林毅冷聲道:“沒猜錯的話,這些都是人造異士,異術是殺意蘊藏,先將自身修為強行提升至九品,然后將殺意儲存于劍中,以剛才那位所爆發出的劍氣,最少也是蘊藏了五十年之久。”
“五十年藏一劍,只為弒君,監正好手段。”蕭震看向眼前這些九品,眼中滿是忌憚。
殿門前,看到這一幕的上官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宋觀星須發皆白,面容沉肅,不理會身邊這些高手,有身前六劍在,他不懼任何人。
目光掃過混亂的場面,最終看向空中異象。
“天象已顯,吉時未過。”
“七星拱帝,千年難遇,此乃天地交感,氣運匯聚之巔峰時刻,國運不可片刻散逸,陛下雖遭不測,然天意昭昭,新帝當立,以承天命,以固國本!”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陛下尸骨未寒,血濺當場,這監正竟要立刻另立新帝?
丞相秦繼道老淚未干,眼中已燃起怒火:
“宋監正!陛下剛剛龍馭賓天,你……你竟敢在此刻妄言!此乃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宋觀星的手指都在顫抖。
壇下質疑、憤怒、茫然的聲音此起彼伏。
秦繼道的話代表了大多數朝臣的心聲,悲痛未消,豈能驟易新主?
宋觀星面色不變,聲音依舊沉穩:“諸位大人,社稷為重,七星拱帝之象,匯聚的是王朝氣運,若錯過此刻,氣運散逸,國本動搖,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愧對先帝,愧對天下黎庶。”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新帝人選,天意已定,舊朝雁北皇室遺脈,凌冰。”
隨著他話音落下,幾名欽天監官員簇擁著一個人走出。
正是被楚胤從東海帶回,安置在云京的凌冰。
此刻的凌冰,同樣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
“凌冰?”秦繼道愕然,隨即怒道:“此人來歷不明,身份尚且存疑!且雁北舊朝早已覆滅,其皇室血脈有何資格承繼我大胤江山?”
“丞相此言差矣!”宋觀星朗聲道:“凌冰乃雁北王嫡系血脈,身份尊貴,此事可查證,此乃其一。”
“其二,雁北雖滅,然其王族血脈卻還在,陛下雖逝,但這七星拱帝之象還在,也就說明它們所擁護的帝王,不是陛下,而是這位在場唯一的帝王血脈。”
“國不可一日無君!儲位空懸,凌冰身負前朝王血,又得天象認可,正是承繼大統,延續國祚,安撫四方,避免天下再度陷入戰亂的最佳人選!此乃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蒼生計!”
“呵……”
一聲冰冷的嗤笑從社稷壇的方向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剛剛不顧一切沖上社稷壇,在楚胤尸身旁的云北玲,緩緩地站了起來。
臉上淚痕未干,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她轉過身,直面宋觀星,聲音不大,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
“僅憑幾句虛無縹緲的天象之言,便要另立新帝?宋監正,你倒是準備得周全啊!”
宋觀星保持著鎮定:“云妃娘娘,國運大事,婦人莫要妄言,天象昭昭,豈是人力可改,今日新帝必立,否則氣運散盡,山河傾覆,娘娘擔得起這千古罪責嗎?”
千古罪責的帽子扣了下來,云北玲卻毫無懼色。
手指輕輕摸向楚胤留給她的最后一個錦袋,楚胤說過,在她需要的時候打開。
就在她手指顫抖著,準備撕開錦袋的瞬間——
一只溫暖、有力、無比熟悉的手,輕輕地、卻堅定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腕。
這觸感,她再熟悉不過。
云北玲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些許疲憊,卻含著溫和笑意的熟悉臉龐。
楚胤!
他就站在她的身側,玄墨龍袍纖塵不染,冕冠完好無損。
他終于知道,上一個夢境中的自己為何會駕崩于社稷壇前了,這監正老狗,藏得是真深啊。
要不是自己把這凌冰帶到宮中,他殺了自己后還要潛伏十二年才會冒出頭來造反。
不過看凌冰的樣子,并不像知情者,為何非他不可?
“監正,你這操控天象的本事真是厲害啊,若不是昨日你舉手投足間便將這厚雪化去,我可能還真著了你的道了。”
宋觀星聽到這聲音,猛地轉過頭,只見社稷壇上,剛才的那兩片殘軀變為了經過特殊處理的干尸殘骸。
而楚胤正牽著云北玲,似笑非笑,嘴角帶著刺骨寒意:
“如果朕沒猜錯的話,那臨海縣砸壞聚仙酒樓的冬日冰雹,也是你的手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