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已過。

地上的血，仿若活了過來，開始向那顆跳動的心臟聚集、包裹、融合。

數息之間，一個新的人影再次出現，全身上下都被污血包裹，看不到其任何肌膚。

這一次，林毅、柏藍和王德子這最強三人的氣息也完全被壓制，動彈不得。

只有一人不受影響，楚安安。

但她卻沒有任何動作，眼眸死死盯著那新生的血影，嘴唇無聲地翕動，眼中流過一絲淚水：

“她...和我...一樣?！?

無人聽見她的地獄，那語氣中帶著同病相憐的悲哀。

新的血疫緩緩向楚胤走來，除了她之外，周圍的時間仿若凝固。

來到楚胤身邊，她的手微微一揮，去掉了楚胤的禁錮，再一揮，一片血色空間將所有人隔絕，只剩她和楚胤。

“我到了成熟期了，沒人再是我的對手。”

“所以呢？”楚胤的語氣平靜得出奇。

“我想問你個問題?！毖咄磅饬艘徊剑俅位髂莻€美麗的女人，身上一條血色紅裙，竟是未來的款式。

楚胤強行壓住心中的駭然：“你說。”

“當皇帝好玩嗎？”

楚胤微微一怔：“為何這樣問？”

“當這天下被我的血霧彌漫之時，我便是新皇，所以我先問問你，當皇帝好玩嗎？”

“好玩？呵呵，非要這樣形容的話，我當的皇帝…好玩，而你當的——”他直視著血疫那猩紅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無聊透頂?！?

“無聊么？倒也是，那些干尸確實沒你們這些活著的人有趣?！毖哂行┌l愣。

“你統治的，只是一堆空洞的軀殼。”

“世人，各有心思、各有才能、各有悲歡，皇帝之責，要把天下人放在心上，擔子雖重，心卻踏實。”

血疫看向楚胤：“你說的我很難理解，但我更不理解的是，你那么弱，為何能當上皇帝？”

楚胤深吸一口氣，淡然道：

“朕能讓天下最銳利的劍，為社稷安寧而出鞘。”

“朕能讓世間最精妙的筆，為黎民福祉而染墨?！?

“朕更要讓這江山社稷，在無數代人的薪火相傳中，永續昌隆！”

血疫帶著一絲憐憫，問道：“你明明知道結局，為何還要掙扎?！?

楚胤的目光鎖定血疫，語氣變得低沉：“你知道什么？”

血疫面無表情：“我知道你的夢境，和江家先知不一樣，那是唯一的未來。”

“遲早有一天，你的身邊人都會離你而去，而你，俯瞰蒼生，永恒的王座上，孤君一人，腳下，是血色煉獄。”

楚胤咽了口唾沫，腦中浮現出那夢中景象。

血疫繼續說道：“我再問你，當皇帝，好玩嗎？”

血域空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玩?！?

聲音在血疫身后響起，不是來自楚胤，而是......

楚安安。

血疫眼含驚詫：“你是如何進來的？”隨即又看向胸膛處，楚安安的手正抓在血疫心臟上。

一捏。

心爆了。

血疫化作污血，潰散。

沒有爆裂，沒有怒吼，如同退潮一般，血霧退散，重見藍天。

東海各處的干尸襲擊也紛紛停下，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血域空間無聲碎裂。

所有人如夢初醒，走到楚胤身邊，有人慶幸，有人疑惑。

“山河，血疫呢？”

“死了?！被卮鸬娜耸浅舶?，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疲憊與空洞。

話音剛落，身體猛地一顫，如同瞬間被抽空了所有支撐，軟軟地向后倒去。

林毅身影如電，第一個撲到，一把攬住即將墜地的楚安安。

所有人被這一情況嚇到，紛紛圍了過來。

沒有人注意到，楚安安手中殘留的一滴暗紅色血滴，悄然爬行到楚胤的身上，一路上行，直至鉆入楚胤的腦門。

冰冷滑膩感一閃而逝，楚胤眼前畫面驟然模糊，視野邊緣泛起濃重的猩紅！

頭如被針刺般痛了一瞬，晃了晃頭，又恢復了正常。

然，再次睜眼時，目光卻死死鎖在正前方上官婉的背影上。

英姿颯爽的腰肢，豐腴挺翹的弧度，邪念瘋狂扭曲、放大，熊熊野火被點燃。

眼中充斥著赤裸裸的占有、貪婪和毫不掩飾的欲望。

沒有任何預兆，手臂猛地探出，五根手指如同鐵鉗，抓握在了上官婉的臀處。

上官婉渾身劇震，想起身后之人是誰，硬生生將尖叫扼住。

轉過身，依舊是楚胤的面容，但那雙眼，卻充斥著混亂、暴戾和欲望。

這不是她認識的陛下，絕對不是。

上官婉巧妙的側開身體，擋在了楚胤和身后眾人之間：“陛下，微臣有要事要向您單獨稟報，請跟我來?！?

說罷，抓起楚胤那只正在對自己肆虐的手，向著旁邊的小巷走去。

眾人皆知上官婉是欽天監的監副，沒有在意，繼續圍在楚安安身旁，觀察她的情況。

然，小巷中，楚胤動作更甚，上下其手，聲音帶著渾濁的喘息，和平日里的楚胤判若云泥。

上官婉也顧不得所謂的君臣之儀，知道楚胤是出了狀況，開始不斷地呼喊楚胤的名字，搖晃他的身體，甚至還用力掐他。

但卻絲毫無用——

上官婉一時之間沒了辦法，她確實是有所準備，但卻不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楚胤還是這般狀態。

眼看就要撕破她的衣襟，準備呼喊之時，楚胤的手正好撫到胸襟之處，一股沁骨涼意瞬息間沖入了楚胤的手臂，一路逆流而上，直達頭顱。

眼中的血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劇痛。

“啊——”

楚胤捂住了自己的頭，如同要炸開一般。

他看到上官婉被撕扯得凌亂的衣襟、含淚的雙眼、手臂上被他捏出的淤青，回想起剛才自己所做的一切。

難以置信的驚恐浮出，身體劇烈一晃，重重地栽倒在地。

眾人聽到聲響，趕忙跟了過來。

王德子沖上前來，將其背起，老魯則抱著楚安安。

一群人決定返程。

上官婉走在最后，手伸進胸襟，取出放在胸口的物件。

半塊國運甲。

之前，監正宋觀星給楚胤看時，龜甲已經開裂。

然而，當楚胤決定要來東海時，龜甲徹底裂為兩半，宋觀星把一半留在宮中，一半由上官婉帶出。

楚胤和楚安安還活著，但是他們到底怎么了，所有人心里都沒底。

這血疫是否已經解決，也沒有答案。

一切要待二人醒來才能知曉。

血霧雖散，整個東海卻是一片狼藉，臨海縣還是被列為禁區。

即使是解除了禁制，也再無臨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