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么辦法？”張文斌眼神微凝，心中閃過一絲詫異。

眾人的目光紛紛聚焦于沈默。

高梅香白發蒼蒼，原本黯淡的眼中忽然浮現希冀。

歐華成則目光如炬，帶著審視，仿佛要把沈默看穿。

李劍金等人則同是好奇。

沈默沒理會幾人內心的波瀾，而是簡單示意了下，便伸手接過歐華成一直緊攥著的PET-CT報告本。

他手指翻飛，迅速翻開淋巴結報告那幾頁，指著其中某一張片子，對著高梅香和歐華成緩緩說道：“兩位，以我的經驗來看，歐老爺子肺部的病灶太彌散了，要是強行取活檢，很容易出現假陰性結果。”

“此外，就更不用說肺部血管本就錯綜復雜，一旦解剖結構走行異常，輕的會引發氣胸，重的可能損傷主要氣道，甚至大血管，直接危及生命。”

“不過呢……”他話鋒一轉，手指輕點報告本某處，又道：“右鎖骨上淋巴結這塊地方，有個受累的淋巴結，倒是可以取個活檢試試。”

“右鎖骨上淋巴結？”張文斌眼前一亮，恍然大悟。

李劍金幾人也是同時豁然開朗，心中想著：“是了，患者的肺部淋巴結難以穿刺，但是鎖骨上淋巴結位置相對表淺，無論是穿刺的難度還是精度，都更合適三分。”

有時候醫療決策就好比解高數難題，換個方向，問題便簡單多了。

“這倒是個新思路，可以試試！但是……鎖骨上淋巴結離肺門較遠，會不會同樣出現假陰性結果？”張文斌附和的同時，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所謂假陰性結果，就是檢查結果顯示陰性，但病人實際是（陽性）有問題的。

假陰性的原因多種多樣，就不一一贅述。

而張文斌心里其實已經認可了沈默的檢查方案，只不過他嘴上還是習慣性地說著“假陰性”的可能，這是為了提前打個預防針。

萬一鎖骨上淋巴結檢查結果是陰性，家屬事后質疑或者有意見，最終結果和病情不符，那么經過了這一番“預防針”處理，也算是有個說法。

“假陰性的可能性不大。”沈默搖了搖頭，卻是繼續說道：“以我的經驗判斷，鎖骨上淋巴結的病灶，應該和原發病同出同源。只要能取到病灶。就能得到有意義的結果！”

“經驗！？”歐華成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地瞥著沈默那張年輕的臉。

要不是高梅香按住他的胳膊，他又要忍不住發作了。

張文斌也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小子沒聽出來我在幫他找補嗎？

也太有自信了吧！

萬一這次的檢查結果也是陰性，甚至跟之前EBUS-TBNA報的一樣，只有什么正常支氣管纖毛上皮細胞。

到時候該怎么交代？

不過話都說到這兒了，他也放棄掙扎了，轉而問到關鍵問題：“做鎖骨上淋巴結活檢的話，你是打算穿刺活檢？還是切開活檢？”

所謂穿刺活檢，也就是在CT或超聲引導下，用穿刺針抽吸/咬合腫物進行活檢。

而切開活檢則更適合表淺病灶，以及穿刺活檢相對容易失敗的場合。

“切開活檢創傷太大，先試試穿刺吧，我覺得有希望。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到底誰來穿刺。您來穿？還是另外找誰？”沈默余光瞥了眼系統的經驗值，心中有了個大概的想法，但不好直接表態，只是又將皮球踢回給了張文斌。

張文斌沒好氣地瞪了沈默一眼，然后思忖著說：“要我穿也行，不過嘛……我還有個更好的人選。”

“誰？”

“潘國安主任！”

…

…

診療方案一旦敲定，后續工作便如順水行舟，高效且簡單。

尤其這還是在歐文雄一家人不差錢的前提下。

歐文雄并非神經外科的病人，所以張文斌不好過多插手，還是歐華成親自給黎強撥通了電話。

魏晨原本說黎強這會兒應該正在手術臺上，做一個難度頗高的胸腔鏡手術，大概率沒空理會這邊。

可歐華成去到走廊角落，不知在電話里說了什么，三分鐘后，他便豪橫地笑著走了回來，對魏晨說：“我都聯系好了，就按剛才商量的辦，請你們那個潘主任來做穿刺。”

“不過你們主任還說了，他要你把這事弄個什么會診，請腫瘤科的也參與，寫個意見？”

他這話說得有些含糊，但沈默倒是聽懂了，無非就是黎強想表明這個決策并非胸外科單方面決定，而是參考了腫瘤科意見。

如此一來，一旦穿刺真出了什么問題，也好有個推脫的由頭。

不過鎖骨上淋巴結穿刺出問題的概率極低……即便是在縣醫院。

黎強這么做，與其說是謹慎，倒不如說是故意給點臉色看。

“魏醫生，那就發會診單吧，我來寫意見。”沈默微微一笑，沒再拒絕。

他先將此次事情的大概情況跟孫新民匯報了一番，隨后便開始著手寫會診單。

寫單過程中，孫新民回了消息表示同意，還提醒他：“別忘了曾向榮穿刺的事，最好一并解決了……”

…

…

穿刺的地點定在了門診手術間。

張文斌給潘國安打了個電話，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手下離開了。

他手頭病人多，不可能全程陪著歐文雄檢查。

張文斌走后，一切術前工作落實完畢，歐華成便親自推著老父親的輪椅，陪著母親，在沈默和魏晨的帶領下，來到門診5樓西側的門診手術間。

手術間外的等候室。

歐華成背著手四處閑逛，眼神中有些焦急、煩躁、不安……

高梅香則帶著之前看的那本泛黃的老書，坐在歐文雄的輪椅旁，安安靜靜，一只手緊緊牽著老伴，另一只手時不時地翻動書頁。

讀到欣喜處，她還會微微翹起皺褶的嘴角，把書本拿到歐文雄面前，欣喜地指著書上的內容對他輕聲說著什么，眼里全是溫柔的笑意。

歐文雄則笑呵呵地回應著她，白蒼蒼的碎眉下，是一張帶著童趣的笑臉，配合鹵蛋式的光頭，有些可愛。

如此又等了一會兒，手術間大門忽然打開，里面的病人被平車推了出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看了眼手里的單子，然后高聲大喊：

“歐文雄！”

“來了來了，在這里！”

歐華成急忙上前，招呼道。

沈默和魏晨接過輪椅把手，向高梅香簡單示意了一下，便開始將歐文雄往手術間里推。

高梅香心里一顫，連忙慌亂上前兩步，拉住沈默衣袖，眼眶泛紅，小心翼翼地說：“沈醫生，我家老伴兒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病治不好沒關系，可人....人不能有事啊....他現在這樣，我還能陪陪他，就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