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星星點點。

孟偉國從南醫二院打車趕往校本部，再快也要接近一個小時。

喜悅的夏風尚未吹至。

沈默也并未注意到他的“聲望值”忽然開始緩慢地爬升。

此時，南醫大的圖書館依舊書香四溢，坐滿了八成。

時間慢慢悠悠地流淌著。

何昕離開后，羅向軍便取出電腦，趁著沈默接電話的間隙，往座位上一靠，雙手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擊起來。

他科研了得，有時候甚至不需要沈默解釋太多，只要給個方向，就能主動承擔很多工作。

“老默你就放心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保證給你整的漂漂亮亮的！”羅向軍挑了挑眉，嘴里說著自賣自夸的話。

“那我就不客氣了?！鄙蚰y得調皮地比了個OK的手勢，配上一臉夸張且滑稽的表情，與老羅交相輝映。

其實從專業的科研角度來說，在撰寫文章前，查閱“參考文獻”應該是走在最前面的。

不過沈默嘛，經驗不多，所以反而忽略了。

當然，現在也不晚。

所謂參考文獻，大概意思就是引用別人發表過的文章，用來作為自己文章內容的支撐。

當然，有時候引用的目的是為了“反駁”，或是“對比”，以此證明自己的研究成果更牛逼。

但無論如何，一篇正兒八經的醫學文章，總是要引用參考文獻的。

這就好比古代人說話都喜歡旁征博引，現代人發文章，如果不加個三五十條參考文獻，就顯得自己好像沒讀過書一樣，很沒水平。

如此又過了一會，何昕風風火火地回來了，她手里拿著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信息，遞給沈默。

沈默接過本子，仔細一瞧，嘖嘖稱奇道：“何昕，你這效率也太厲害了，就這些應該差不多了。”

“那是必須的，也不看看這是誰找的！”何昕心花怒放，揚起了下巴，像個驕傲的小公主。

這時羅向軍也停下了手上的活，伸了個懶腰說：“我這邊也搞得差不多了，老默，你看看合不合你的要求。”他把電腦轉向沈默。

沈默湊過去，認真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點頭：“不錯不錯，老羅你也很靠譜，這兩邊的文獻一整合，我這參考文獻就差不多夠了?！?

“那咱們接下來是不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啦。”羅向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看著圖書館漸漸又少了些的人群，有些困倦地說，“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這班一天天上得，我頭都大了！累死個人。”

“行啊，不過就休息一小會兒，咱還得再把文章框架搭一搭呢?！鄙蚰χ鴳?，絲毫不客氣，他是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大不了晚上就打個車回新安。

“要不咱們拍個照吧！”何昕見兩人有些懈怠，便突然開口提議道，“咱們畢業雖然沒多久，但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沈默微微點頭，心里頗有感慨，上一世后來，他跟何昕再無交集。

至于舍友羅向軍，大家也都各忙各的，從最初的一年幾聚，到后來的少有聯系，也就三四年光景而已。

不過兩世記憶并行不悖，也談不上什么參考價值。

他很快收起思緒，陪著何昕美美地拍了幾張張片。

拍完照，羅向軍不經意地拋出個新的問題：“老默啊，這篇文章你打算投哪兒？”

“《Medicine》吧，這期刊現在分數還行，而且審稿快?！?

“你要不試試《Oncotarget》？”羅向軍一臉神秘兮兮，壓低聲音道，“這篇雜志現在可是咱們學校的爆款，接收量超大，很容易中，而且分數高得很，現在都有6分多呢！”

“《Oncotarget》？”沈默微微皺眉。

“對??！”羅向軍耐心解釋道，“我查了資料，這雜志2012年收稿量不到200，14年卻直接飆升到3000，15年更是驚人地達到5000篇文章！”

在醫學期刊中，毫無疑問，期刊接收的文章越多，投稿就越容易中。

這就好比同一場考試，一個部門招100人，一個部門招5000人，孰難孰易進，顯而易見。

沈默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想起來了，前世《Oncotarget》確實曾火得一塌糊涂。

但這本期刊很快因為濫收稿件，再加上一些黑幕，被列為四大水刊之首，并在2018年被SCI直接剔除了。

說得再直白些，這份期刊在2018年，影響因子從6分直接掉到了0分，甚至算不上正規期刊了。

當然，也無法讓研究生畢業。

至于這一世，《Oncotarget》的火爆似乎提前了一點，就是不知道歷史是否會重演？

大概率是會的吧。

若是真的退刊了……

那么在它暴雷之前，研究生能夠順利畢業，那還好說。

要是《Oncotarget》被剔除SCI時都還沒畢業，麻煩可就大了。

“老羅，說實話，你是不是正在投《Oncotarget》？”沈默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盯著羅向軍。

“嗯，是有個稿子投了……”羅向軍被沈默這突如其來的嚴肅勁弄得一愣，他遲疑了一下，點頭又道：“稿子已經初步接收了，現在正修改一些小數據，改完應該就能確認發表?！?

“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期刊已經被國內某些機構列入了‘預警期刊’了吧，我勸你還是慎重考慮?！鄙蚰碜游⑽⑶皟A，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預警期刊？”何昕眨巴著大眼睛，有些疑惑。

“嗯，”沈默解釋道，“近年來，學術出版越來越商業化，有些期刊的擴張，就像吹氣球一樣……”

“這也就導致某些期刊的學術質量迅速下降，并出現發文量異常增加、自引率過高等等問題?！?

“為此，有些國內機構專門統計了這些數據異常的期刊，將其列為‘預警期刊’?！?

“比如山大基礎醫學院，就有專門的預警期刊目錄，而《Oncotarget》赫然在其收集的目錄之中。”

“你是說……”羅向軍嘴巴微張。

“沒錯！”沈默直接說道，“在我看來，《Oncotarget》暴雷是遲早的事，就算它不被剔除SCI，我估計影響因子也會迅速下降?！?

“你投這個期刊，從長遠來說，絕對是弊大于利的！”

“……”

羅向軍沉默了。

能讀上研究生的，可能會偏執，但智商都不會太低。

更何況羅向軍在同齡人中智商還要屬于上游。

他家里有錢，見識比旁人還要多些，稍一琢磨的沈默的話，就冥冥中領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