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說的很保守，而李寶河夫婦聽完，卻下意識忽略了那些他們不想聽的內容。

這是臨床中常有的事情。

“醫生，那您的意思是手術還有希望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李寶河妻子的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

“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

“你幫幫我們吧！家里的兩個孩子也不能沒有爸爸…只要能手術……”

“我知道，你先別激動?！鄙蚰B忙擺擺手，安撫住對方。

他立刻意識到對方有些沒聽進去自己說的內容，有可能是專業知識的問題，也有可能是情緒原因。

他暫且先掠過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手術最終是由神經外科的醫生為你老公評估，也是他們做，你先別著急。”

“對了，我再為他做個簡單的查體吧，你們跟我過來?！?

他給護士周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帶病人去處置室檢查。

…

神經系統的查體比較專業，向來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

沈默示意李寶河躺在處置室的檢查床上，拉上簾子，進行簡單的手部消毒，這是體格檢查的前奏。

李寶河緩緩躺下，眼神中多少帶著些緊張，他的妻子張桂芳緊緊攥著他的手，輕聲安慰道：“老李，別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是最棒的......”

沈默先小心觸碰李寶河的頭部，仔細檢查有無局部壓痛。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李寶河既往術區皮膚時，能明顯感覺到觸感稍顯緊繃，張力較大。

且輕壓之下，李寶河微微皺眉，似有輕微不適。

張桂芳在旁見狀，緊張的聲音發顫，忙問道：“沈醫生，這……這可是咋回事啊？”她握著李寶河的手不由得更緊了，手心冒汗。

“先別著急，我繼續檢查看看。”沈默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接著，他又仔細檢查了李寶河的瞳孔，在自然光下，他發現李寶河的雙側瞳孔等大等圓，直徑約3mm。

這是好事。

但他當用強光照射時，右側瞳孔的收縮速度較左側稍慢。

他心里咯噔一響。

這個結果提示，李寶河可能存在著右側動眼神經受累的情況，與腫瘤可能壓迫周圍神經結構有關。

這但愿不是新發病灶所致。

張桂芳看到沈默的表情，心里再次一揪，焦急地問：“沈醫生，是不是情況不太好？您直說，我們都承受的住的……”

“先別自己嚇自己，你盡量保持冷靜，不要影響我檢查?！鄙蚰氐?。

他算是發現了，張桂芳嘴上說著讓李寶河別緊張，實際上她自己才是最緊張的那個。

隨后，他又讓李寶河做一些簡單的肢體活動，如伸屈手指、抬腿、抵抗他的手臂進行反向用力等。

他發現李寶河的肢體動作雖能順利完成，但左側肢體力量稍弱，肌力評估大概在4級，滿分5級。

且在檢查過程中，沈默發現他的左側肢體協調性欠佳，有輕微的共濟失調表現，這進一步提示病變可能影響到了他的運動功能相關腦區。

張桂芳心疼地看著丈夫，眼眶泛紅，在旁喃喃低語道：“老李，你以前做木藝活的時候手可巧了，做出的那些小玩意兒，鄰居們都夸好，可現在，連拿筆都費勁……”

“如果腫瘤治療有效，這些是有機會通過鍛煉慢慢康復的?！鄙蚰唵谓忉屃司?，又仔細檢查了李寶河的心肺……好在，沒發現什么明顯問題。

這也讓張桂芳那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了一點。

查體結束后，沈默摘下聽診器，思考了片刻，看向李寶河夫婦，略帶保守地說：“從查體情況來看，寶河的左側肢體肌力稍弱，存在輕微共濟失調?！?

“結合影像結果，不排除是腫瘤復發對周圍神經結構產生了一定的壓迫和影響。”

“后續我的建議是，如果腫瘤沒有遠處轉移，可以嘗試手術，也可以嘗試繼續放化療。”

“但如果是手術的話，要神經外科進一步評估手術的可行性及風險性，制定詳細的治療方案。在這一點上，他們才是專家?！?

“對了，神經外科的張主任收你們住院，是準備給寶河手術嗎？”

聽完沈默的話，李寶河有許多心思一閃而過，接著很快下了決心，連連點頭道：“是的，主任說成功率很低，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只要、只要我們愿意冒險！”

其實他心里還有些話沒說。

他記得清楚，張主任當初對他說的手術成功率，不是“很低”、“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九死一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張主任并不想給他做手術，他們沒有把握。

張主任是個好醫生，他來之前就打聽過，對方不會為了賺錢，就盲目給患者做手術。

但李寶河自己實在是不想再這樣等下去了，他拖不起，也治不起。

那種等待病情惡化的恐懼，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讓他日夜難安，無法入眠。

他的妻子張桂芳也同樣如此。

張桂芳緊緊握住沈默的手，眼中滿是祈求：“沈醫生，您看能不能再幫我們說說，讓張主任給我們家老李做手術啊?！?

“我們實在是不想就這么放棄，長痛不如短痛！”

“我們寧愿在手術臺上搏一搏，也不愿意整天提心吊膽地等著病情惡化?！?

李寶河也紅著眼眶說：“沈醫生，我知道手術風險大，可我真的不想就這么等死，您就幫幫我們吧！”

沈默點點頭。

他并不知曉這些背后的隱情。

但也不妨礙他按照李寶河夫婦的反饋，再加上自己的專業意見，書寫會診單。

回到辦公室，他拿起筆，在會診單上斟酌著寫著會診意見。

內容如下：

“病史敬悉……”

“患者李寶河，中年男性，診斷為右側顳枕葉膠質母細胞瘤……”

“結合病史及影像學檢查，目前考慮患者現腫瘤復發可能性大……”

“患者手術意愿強烈……可擇期手術，但需貴科評估手術風險，或行放化療治療。”

“……謝邀！”

會診單寫完后，沈默將單子遞給張桂芳，示意他拿回給神外醫生。

他叮囑道：“你們別著急，我會診單上已經詳細寫了情況，神外的醫生會根據實際情況，再行評估的。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別太焦慮，保持好心態對病情也有幫助。”

李寶河夫婦接過會診單，看著單子上的字跡，千恩萬謝地走了。

沈默望著他們的背影，心緒復雜，只望李寶河能有一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