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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牢寒

黑暗,如同粘稠冰冷的瀝青,重新將趙元包裹、吞噬。意識在無底的深淵中沉浮,耳邊是模糊的、持續(xù)不斷的嗡鳴,夾雜著金屬拖拽的刺耳摩擦聲,還有粗魯?shù)闹淞R。每一次身體的顛簸和撞擊,都帶來骨頭散架般的劇痛,將他從徹底的昏迷邊緣稍稍拉回一絲,隨即又被更深的黑暗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片刻,又或許已是永恒。

“嘩啦——!”

一桶比水牢里更加刺骨、混雜著濃重汗臭和尿臊味的冰水,再次兜頭澆下!

“呃啊——!”趙元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離水的魚,從冰冷的地面上彈起半寸,隨即又被沉重的鐐銬死死拽回。刺骨的寒意瞬間刺透了他單薄濕透的囚衣,直抵骨髓深處,激得他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瘋狂地痙攣、戰(zhàn)栗。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碴子刮過喉嚨的痛楚,渾濁的冰水混雜著嘔吐物的殘渣從口鼻中嗆出。

意識如同破碎的冰面,艱難地重新拼湊。

他趴在地上,臉貼著冰冷潮濕、散發(fā)著濃烈霉爛和排泄物惡臭的地面。視線模糊地掃過四周。依舊是令人窒息的石墻,依舊是無盡的黑暗,但這里比水牢更狹窄、更壓抑。沒有水,只有冰冷堅硬、布滿污垢的石板地。空氣更加污濁,混合著腐爛食物、嘔吐物、汗酸和絕望的臭味,濃得幾乎化不開,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爛的淤泥。墻壁上唯一的光源,是一盞掛在遠處鐵柵欄外、豆大的油燈,昏黃搖曳的火苗如同垂死的鬼眼,勉強照亮方寸之地,卻將更遠處的黑暗襯得更加深不可測。

“媽的,晦氣!新來的吐了一路!”一個粗嘎的聲音在不遠處罵罵咧咧。是那個絡腮胡獄卒,他正厭惡地甩著手上的水漬,腳邊扔著一個空木桶。

另一個瘦高個獄卒用腳尖踢了踢蜷縮在地上的趙元,語氣麻木:“別裝死了!起來!這就是你的窩!大將軍仁慈,留你這條賤命當馬奴!以后就在這‘天’字號最底層的馬廄里,跟牲口作伴吧!呸!”一口濃痰精準地吐在趙元臉旁的地面上,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

趙元艱難地轉動脖頸,冰冷的石地刺激著他臉上的皮膚。借著那點昏黃的微光,他看清了自己所在。這并非獨立的牢房,而是一個巨大的、如同洞穴般幽深的石室一角。石室深處傳來此起彼伏、粗重響亮的喘息聲和牲畜特有的騷臭味。是馬廄!天牢深處,竟然連通著龐大的地下馬廄!他和其他幾個被拖進來的囚犯,如同垃圾般被隨意丟棄在靠近入口的這片冰冷石地上,與那些散發(fā)著熱氣和草料糞便氣息的牲畜僅隔著粗糙的木柵欄。

他的目光艱難地掃過同被扔進來的幾人。都是些形容枯槁、不成人形的囚徒,有的蜷縮著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有的則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當他的目光掠過其中一個蜷縮在最陰暗角落的身影時,心臟猛地一縮!

是那個水牢里病弱咳嗽的少年!

他依舊穿著那身破爛的粗布衣,身體蜷縮得像個蝦米,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住地顫抖。但此刻,他臉上那厚厚的污泥和血痂似乎被剛才的冰水沖掉了一些,露出下面異常蒼白、甚至帶著一絲清秀的輪廓。更讓趙元如墜冰窟的是,借著昏暗的光線,他赫然發(fā)現(xiàn),那少年裸露的脖頸上,竟有一道極其刺目的、深紫色的淤痕!那痕跡的形狀…像極了被粗糙繩索或重物狠狠勒過!而且,那少年的身形輪廓…竟與他有幾分模糊的相似!

一個冰冷徹骨、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緊了趙元的心臟!刑場上…那個被拖上臺、被鍘刀斬首的“小皇帝”…那濺了他滿臉滿身的滾燙鮮血…那侍衛(wèi)統(tǒng)領在行刑前瞬間的手勢…還有眼前這個脖頸帶著致命勒痕、被扔進馬廄的病弱少年…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刺骨的寒意強行拼湊在一起!

**調包!**

是蕭徹!是他下令,用這個不知名的病弱少年囚犯,在眾目睽睽之下,頂替了他趙元的身份,承受了那斷頭鍘刀!而真正的皇帝,卻被秘密地送到了這暗無天日的地底馬廄,成為了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馬奴”!

為什么?蕭徹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因為他那張酷似蕭徹亡子的臉?還是…他褲腰里這方真正的玉璽,終究沒能瞞過那個可怕男人的眼睛?蕭徹留他一命,是為了…折磨?還是為了榨取玉璽背后可能隱藏的秘密?

巨大的恐懼和更深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趙元,比這牢底的冰冷更加刺骨。他下意識地、極其隱晦地收緊小腹,用盡全身力氣感受著褲腰深處那堅硬冰冷的棱角——那方真正的傳國玉璽還在!緊貼著他冰冷的皮肉,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存在感。這方玉璽,此刻既是唯一的希望,更是懸在頭頂、隨時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的利劍!

“都給老子滾起來干活!”絡腮胡獄卒的咆哮如同炸雷,在幽閉的空間里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大將軍的馬!就是你們這些賤奴的祖宗!伺候不好,剝了你們的皮!”

沉重的皮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離他最近的一個囚犯身上。那囚犯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皮開肉綻。

趙元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刺骨的寒冷,掙扎著想要撐起身體。手臂剛一用力,手腕上沉重的鐐銬就猛地一墜,磨破了剛剛結痂的傷口,鉆心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悶哼一聲又跌回冰冷的地面。

“媽的!廢物!”瘦高個獄卒獰笑著走過來,抬起沾滿泥污的厚重皮靴,狠狠地踹在趙元的肋部!

“呃!”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貫穿了身體,趙元猛地蜷縮起來,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這一腳踹得移了位,喉嚨里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他像一只瀕死的蟲子,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痛苦地抽搐著。

“拖過去!讓他先嘗嘗馬尿的滋味!”絡腮胡獄卒不耐煩地吼道,指著馬廄深處一個散發(fā)著濃烈騷臭的角落。

兩個粗壯的囚徒麻木地走過來,像拖拽死狗一樣,抓住趙元腳腕上的鐵鏈,粗暴地將他往馬廄深處拖去。粗糙冰冷的地面摩擦著他單薄的囚衣和裸露的皮膚,留下道道血痕。他被一路拖過散發(fā)著濃烈牲畜氣息、堆滿濕滑草料和糞便的通道,最終被狠狠地摜在一個巨大的、邊緣沾滿污垢和白色尿堿的石槽旁。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氨水味混合著牲畜的腥臊,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上,刺激得他再次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洗干凈它!”瘦高個獄卒的聲音如同鬼魅,在頭頂響起,“用你的手!用你的衣服!舔干凈也行!天亮之前,要是還有一點尿騷味…嘿嘿…”冰冷的鞭梢?guī)е{,輕輕劃過趙元布滿冷汗的額頭。

趙元趴在冰冷的石槽邊緣,渾身因為劇痛、寒冷和極致的屈辱而不住地顫抖。胃部的絞痛和肋骨的劇痛交織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視線被淚水、汗水和污垢模糊。他艱難地抬起顫抖的、被鐐銬磨得血肉模糊的手,伸向那散發(fā)著惡臭、滑膩膩的石槽內壁。指尖觸碰到冰冷粘稠的污垢和尚未完全凝結的尿液混合物,那觸感如同毒蛇滑膩的皮膚,讓他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齒深深陷入皮肉,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屈辱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著他的靈魂。他是天子!是這萬里山河曾經的主人!如今卻像蛆蟲一樣,趴在這污穢的地底,用雙手去清洗散發(fā)著惡臭的馬槽!

褲腰深處,那方沉重的玉璽,冰冷的棱角死死地硌著他的皮肉,帶來尖銳的痛楚。這痛楚,此刻卻像是一根冰冷的釘子,將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死死地釘在現(xiàn)實的地獄里,提醒著他:活著!必須活下去!為了馮恩最后那撲身一撞,為了那方承載著趙家四百年氣運的真璽,更為了刑場上那個替他而死的、脖頸帶著深紫勒痕的無名少年!還有…那個在刑場邊緣、手持殘缺玉玨的神秘灰衣人…他(她)是誰?他(她)為何出現(xiàn)?他(她)…知道這一切嗎?

冰冷的恨意,如同從九幽地獄最深處涌出的寒泉,混合著極致的屈辱和求生的本能,在他冰冷僵硬的血液里重新開始流淌。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深陷在污垢中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屬于少年天子的脆弱徹底消失,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漆黑。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顫抖的手,更深地探入那冰冷滑膩、散發(fā)著惡臭的污垢之中,開始機械地、麻木地擦拭。每一次擦拭的動作,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都像在靈魂上刻下一道帶血的烙印。

天牢最深處的寒意,此刻才真正沁入骨髓,凍結血液。這寒意,來自冰冷的石地,來自沉重的鐐銬,來自獄卒的皮鞭,更來自這無邊的黑暗、污穢和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絕望。而在這極致的寒冷與黑暗深處,一點微弱的、由恨意和玉璽冰冷的棱角共同點燃的火星,正頑強地、無聲地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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