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面色鐵青,他緩緩放下雪茄,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看著陳惠萬,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壓力:「惠萬,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如果你拿不出鐵證,按規矩,誣陷叔父輩,是要三刀六洞的。」
一瞬間,陳惠萬從原告,變成了即將被審判的被告。
然而,面對這幾乎要將人吞噬的巨大壓力,陳惠萬依舊鎮定自若。他無視周圍的怒火,只是平靜地轉向龍頭,微微欠身:
「龍頭,各位叔父,既然A計畫沒能讓輝叔心服口服,那只能啟動B計畫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特別是那些面帶疑慮的元老,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懇請龍頭用社團名義,將這五份文件暫時封存。」
肥佬輝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嘲諷,陳惠萬卻搶先一步,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繼續說道:
「然后,我會派人去向戴維斯放出風聲。輝叔,你可能覺得,戴維斯不會出賣你,我們不可能拿到那份影印本,對嗎?」
他直接說出了肥佬輝心中的疑問!
肥佬輝一愣,但臉上依舊是輕蔑的笑容,這正是他想說的。
陳惠萬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冰冷的、看穿一切的洞察力:「一百萬現金,戴維斯本人家大業大,可能不屑一顧。但是,跟著他搵食的馬仔呢?幫他處理文件的師爺呢?他藏在外面那棟房子里的小情婦呢?」
他每說一個角色,肥佬輝臉上的肌肉就不自覺地抽動一下。
陳惠萬的語速放得更慢,像是在給所有人上一堂課:
「社團里的人,最懂社團里的人。忠誠,很多時候是有價錢的。我們不需要戴維斯點頭,我們只需要找到那個『價錢』合適的人就行。」
「輝叔,你混了這么多年,你比我更懂,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有不夠高的價碼。你敢賭,戴維斯身邊,沒有一個想賺這一百萬的人嗎?」
這可是1983年的一百萬啊!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所有元老的心頭。
他們混跡江湖一生,太清楚這話里的分量了。
剛剛還想幫腔的堅叔,默默地閉上了嘴。
陳惠萬見火候已到,拋出了真正的殺招。他拿起桌上那份屬于肥佬輝的、潔白無瑕的文件,對著光亮了亮。
「就算我們拿到了影印本,你可能還會說我們栽贓。沒關系。」陳惠萬的語氣變得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
「我會請全香港最頂尖的文書鑒定專家,當著龍頭和所有叔父的面,做一次公開鑒定。鑒定什么?就鑒定這張原件,和你翻拍后交給戴維斯的那張影印本的血緣關系。」
「血緣關系?」一個年輕的頭目不解地問。
「沒錯,」陳惠萬看著肥佬輝,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交給你們的這五份文件,每一份的紙張,都是我找不同的師傅,用不同的紙漿配方特制的。」
「它們的纖維結構,在顯微鏡下,就和人的指紋一樣,獨一無二。它就像一份DNA報告,你翻拍的那張紙,就是你的『親生兒子』,不管它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這個爹。誰也賴不掉!」
「親子鑒定」這個比喻一出,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聽懂了!這個比喻粗俗,卻精準得可怕!
肥佬輝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從漲紅,到鐵青,再到「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他大腦里瘋狂閃過戴維斯那個貪婪的副手,那個嗜賭的司機……他完了。
他意識到,陳惠萬根本不需要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只需要一個「可能性」,一個他肥佬輝無法控制的「可能性」,就足以將他釘死。
陳惠萬看著他,下了最后一擊:「龍頭,我建議,現在就封存文件。天亮之前,消息就會傳到戴維斯那邊。我們等他一天。輝叔,你也可以等。我們大家,一起等。看看最后,是誰在說謊。」
「等」這個字,像一柄重錘,徹底擊潰了肥佬輝最后的心理防線。他知道,他等不起。等待的過程,就是一場公開的凌遲。
阿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著肥佬輝顫抖的嘴唇,看著他望向龍頭那絕望求饒的眼神,他知道,下一秒,就是他辛苦布局以來,最輝煌的勝利時刻!
肥佬輝的身體抖如篩糠,他張開了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音,正準備徹底放棄抵抗,將一切和盤托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巨響,包房兩扇對開的紅木門被人用蠻力從外面狠狠撞開!
十幾個身穿戰術背心、荷槍實彈的重案組探員一擁而入,行動迅捷,瞬間控制了全場,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每一個在座的大佬。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勝利在望的阿標,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
而已經瀕臨崩潰的肥佬輝,張著嘴,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錯愕。
在座的都是見過大場面的江湖人物,但如此被警察用槍指著頭沖進堂會,還是頭一遭!這已經不是辦案,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龍頭「啪」的一聲將雪茄拍在桌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一名身穿西裝、氣質精悍的重案組總督察排開眾人,徑直走了進來。
他環視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陳惠萬身上,亮出了證件,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警察辦案,所有人不準動!」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然后正式宣告:
「我是西九龍總區重案組總督察,姓梁。陳惠萬,我們懷疑你與數日前一名叫『刀仔華』的男子失蹤及謀殺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此話一出,整個房間的空氣彷佛都凝固了!
阿標坐在輪椅上,心臟彷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從勝利的頂峰被一把拽入了冰冷的深淵。
他瞬間明白了,這不是巧合,這是戴維斯的后手!一個比所有內部斗爭都更致命的絕殺!
而剛剛還面如死灰的肥佬輝,在聽到「謀殺案」這幾個字時,眼中絕處逢生的狂喜一閃而過。
他沒有去看警察,更沒有愚蠢到直接指證陳惠萬。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對著面色鐵青的龍頭,用一種痛心疾首、又帶著無比怨毒的語氣說道:
「龍頭!你看到了!我就說他是個禍根!為了他自己的私仇,竟然給社團惹來這種天大的麻煩!現在差佬都找上門了,我們14K的臉,都被他一個人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