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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兵分三路進哀牢

清晨的露水壓彎了哀牢山平壩的新草,草尖上的水珠墜落在剛播下谷種的田壟里,濺起細碎的泥花。莊嶠站在草棚前,指尖摩挲著袖口新繡的滇地稻穗紋,靛藍的滇布貼著肌膚,比楚地的錦緞更粗糲,卻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他頭上的楚式高冠換成了滇地的竹笠,笠沿垂著青布流蘇,風一吹就掃過耳際,像滇人孩童編的稻穗環。

“莊將軍這裝束,倒比滇人更像滇人了。”滇王的笑聲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把玩著那枚磕了角的青銅令牌,令牌上的龍紋已被摩挲得發亮。昨夜議事到三更,青銅燈盞里的燈油燃盡了三盞,最終定下三路分流的計策:滇王親率主力往南探尋十二塊土地,莊嶠帶著愿留哀牢山的楚滇百姓筑寨墾荒,濮人王易欣彌則率濮人部族深入哀牢山腹地,尋更合適的棲身之所。

莊嶠轉身時,竹笠的流蘇掃過甲胄——那副楚地的明光甲已換成了滇式皮甲,甲片上用朱砂畫著稻穗紋,是滇王親自請巫醫畫的護谷符。“入鄉隨俗,方是長久之道。”他抬手扶了扶竹笠,目光落在滇王身后的隊伍上,楚地的陶甕與滇地的青銅罐在馬背上排成長龍,每只容器上都貼著混種谷種的標記,“大王南行路上若遇水田,可試試楚地的壟作之法,溝深三寸,能防澇。”

滇王笑著拍他的肩,皮甲下的肌肉繃緊,帶著常年征戰的力量:“你在哀牢山種出好稻子,我在南澤就修條水渠接過來,讓楚滇的谷穗在水路上碰頭。”他從懷中摸出個錦囊,里面裝著三粒混種谷種,“巫醫說這是‘三生籽’,一粒隨我南行,一粒給易欣彌入山,一粒留你這里。三地谷種同生,便是三地人心相連。”

莊嶠接過錦囊時,指腹觸到滇王掌心的厚繭,那是常年握青銅令牌磨出的痕跡,與自己握耒耜的手紋竟有幾分相似。遠處傳來濮人隊伍的銅鈴聲,濮人王易欣彌帶著濮人部族正準備出發,他們的隊伍里背著竹簍的孩童腰間都掛著銅鈴,走起來叮當作響,像山澗里跳躍的石子。

易欣彌騎著花背馬走來,他的濮人麻服上繡著哀牢山的獸紋,腰間懸著木柄彎刀,刀鞘上嵌著的瑪瑙在晨光里閃著亮色。“莊將軍留在哀牢山,可要多留意山邊的野稻。”他翻身下馬,遞給莊嶠一包草藥,“這是濮人治谷瘟的藥草,混在谷種里播種,能防蟲害。”藥草帶著清苦的香氣,與楚地的艾草味不同,卻讓莊嶠想起沉城那個繡稻穗的婦人,她總在秧田邊燒草藥驅蟲。

滇王將一粒“三生籽”遞給易欣彌,兩人的手在半空相觸,青銅令牌與木柄彎刀輕輕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哀牢山腹地多瘴氣,若遇難處,可讓信使帶谷種為記,我南行的隊伍會尋蹤接應。”滇王的聲音沉了沉,目光掃過濮人隊伍里背著幼童的婦人,“濮人善識草木,入山后若見奇異谷種,珍稀樹木,別忘了采些回來,楚滇的混種,或許能與濮地的谷種再結親緣。”

易欣彌將谷種塞進貼身的獸皮袋,袋里還裝著濮人祖傳的谷魂木牌。“山風會傳信,溪水流谷香。”他翻身上馬,花背馬打了個響鼻,鬃毛上纏著的紅布帶飄起來,是楚地來的繡娘給系的平安結,“待濮人在山里扎下根,便送野稻種給莊君試種,讓哀牢山的稻浪,一半在平壩,一半在山坳。”

三聲銅號響過,南遷的隊伍開始動了。滇王的主力隊伍在前,楚滇百姓牽著馱谷種的牲畜,竹筐里的混種谷種隨著腳步輕晃,發出細碎的聲響。莊嶠站在土坡上,看著滇王回頭揮手,青銅冠上的孔雀翎在風里劃出弧線,像在天空繡了朵稻穗。濮人的隊伍則轉向西麓,銅鈴聲漸漸隱入哀牢山的濃綠里,花背馬的蹄聲與山溪聲混在一起,越來越遠。

“莊將軍,該驗谷種了。”孟季埔抱著陶甕走來,甕里的混種谷種已挑揀過三遍,剔除了霉變的顆粒,飽滿的谷粒在晨光里泛著油光。莊嶠接過陶甕,指尖捻起一粒谷種,楚地胭脂稻的紅紋與滇地香谷的黃紋纏在一起,像兩只交頸的飛鳥。“把易欣彌給的藥草碾成粉,拌進谷種里。”他望著滇王隊伍消失的南澤方向,竹笠的流蘇垂在臉頰,“滇王說十二塊土地多濕地,濮人這藥草,或許能派上用場。”

孟季埔剛要轉身,就見阿吉氣喘吁吁地跑來,手里舉著個貝殼袋:“將軍!滇王隊伍里的孩童落了這個!”貝殼袋里裝著半袋谷種,還有塊楚滇合繡的帕子,一面是楚地芍陂的水渠圖,一面是滇地梯田的輪廓。莊嶠認出這是那個瘸腿婦人的小女兒的帕子,小姑娘總愛把谷種藏在帕子里,說要讓稻穗在帕上開花。

“我去送!”莊嶠抓起帕子就往南追,皮甲在奔跑中撞得竹笠簌簌響。跑出半里地,終于望見滇王隊伍的尾塵,那個梳雙鬟的小姑娘正站在牛車上哭,發間的梔子花簪換成了滇地的銅鈴簪,鈴鐺隨著牛車搖晃,聲里帶著哭腔。“阿蠻!你的谷種帕!”莊嶠揮著帕子大喊,小姑娘猛地回頭,雙鬟上的銅鈴叮當作響,像突然綻放的稻花。

滇王勒住馬等他靠近,看著莊嶠把帕子塞進小姑娘手里,又幫她把貝殼袋系在腰間。“這孩子昨夜還說,要把楚地的梔子花繡進滇地的梯田里。”滇王的聲音軟了些,青銅令牌在掌心轉了轉,“莊君留在此地,楚滇的孩童們,可得多教他們認稻穗,不管住在哪,都別忘了谷種是怎么混在一起的。”

莊嶠彎腰系緊小姑娘的鞋帶,鞋面上繡著的楚地稻穗沾了露水,愈發鮮亮。“等秋收了,就讓孩子們帶著新谷去南澤看大王,”他抬頭時,竹笠的流蘇掃過滇王的手,“十二塊土地若是缺水,就按楚地芍陂的法子挖塘蓄水,我讓孟先生畫了水利圖,讓信使給您帶去。”

滇王大笑起來,笑聲驚起幾只白鷺,翅尖掃過田壟,帶起一串露珠。“好!等南澤的稻子熟了,我就用楚地的法子釀米酒,等你來共飲時,要喝出楚滇混種的味道!”他調轉馬頭,青銅令牌在空中劃了個圈,“走了!讓谷種在南澤扎根,讓稻浪連起哀牢山!”

隊伍再次啟程,小姑娘扒在牛車邊揮手,帕子上的水渠圖與梯田紋在風里翻飛,像兩面小小的旗幟。莊嶠站在原地,直到塵土遮住了南澤的方向,才轉身往回走,皮甲上的稻穗朱砂符被汗水浸得更紅,像谷種在皮膚上生了根。

回到平壩時,孟季埔已帶著農官們丈量土地。楚地的竹尺與滇地的繩結在木橛上標記著田界,新畫的水渠圖上,楚式的直角渠與滇式的曲流渠交織,像兩張漁網疊在一起。“莊君你看,”孟季埔指著渠邊的土坡,“這里的土壤帶沙,保墑性差,得按滇人法子在田埂種紫苜蓿和蠶豆,既能固土,又能肥田。”

莊嶠蹲下身抓了把土,土粒從指縫漏下,帶著哀牢山特有的腐殖香。“讓楚人學編滇式竹筐,裝谷種時不容易灑漏。”他望著遠處正在搭草屋的百姓,楚地的夯土法與滇地的竹骨法結合,新屋的墻基用楚地的糯米灰漿砌成,屋頂卻蓋著滇地的蘆葦,“再請滇人老農學唱楚地的插秧歌,歌聲能讓稻子長得更歡。”

正說著,有個滇人老漢扛著青銅鋤走來,鋤刃上還沾著新翻的泥土。“莊君,這楚地的壟作真要壟高三寸?”老漢的滇語里混著楚腔,是這幾個月跟楚人學的,“滇地種稻講究平田蓄水,壟太高怕存不住水。”莊嶠接過青銅鋤,在地上畫出剖面:“哀牢山多雨,高壟能防澇,壟間的溝既能排水,又能走水灌溉,就像楚地的芍陂,旱時引水,澇時泄洪。”他邊說邊用鋤尖挖溝,楚地的筆直溝線與滇地的緩坡田壟漸漸融成一體。

老漢看著地上的圖,突然笑了:“莊將軍這手,握過楚地的筆,也握過滇地的鋤,畫出的田壟,楚滇都認。”他彎腰撿起塊碎陶片,是從沉城帶出來的,上面還留著楚地的云紋,“用這陶片劃田界,楚滇的谷種就知道,這是自家的地了。”

與此同時,深入哀牢山腹地的濮人隊伍正蹚過一條溪流。濮人王易欣彌拄著竹杖走在最前,竹杖頂端嵌著的銅鈴隨腳步輕響,驚起溪里的石斑魚。隊伍里的濮人男女背著竹簍,簍里裝著谷種和草藥,孩童們則用藤蔓纏著竹筒,盛滿溪水往谷種袋上灑水,說這樣谷種就不會渴。

“王,前面是瘴谷!”打頭的濮人獵手回來稟報,手里舉著片枯黃的樹葉,葉尖發黑,“谷里的霧能毒倒牲畜,得繞路走。”易欣彌接過樹葉,放在鼻尖聞了聞,眉頭微皺:“讓婦人孩子們把口鼻蒙上,戴上用艾草熏過的麻布竹編。”他轉身從竹簍里取出一枝荼葉,“把這個分給獵手,貼身帶著,荼葉能驅瘴。”

繞路要多走三日,隊伍里的干糧漸漸少了。有個背著幼童的濮人婦人把自己的飯團掰了半塊,塞進裝谷種的竹簍,說谷種比人耐餓,得先喂飽。濮人王易欣彌看見時,默默將自己的獸皮袋解開,把里面的濮地胡桃干分給婦孺:“谷種要喂土,人要喂果,都是活命的根本。”他指著溪邊的野菜葉子,“讓孩子們采嫩葉,用楚地的法子煮,能當菜吃。”

入夜后,濮人在山腰燃起篝火。火光照著巖壁上的古老巖畫,畫里濮人先民正在種稻,旁邊竟有類似楚地耒耜的農具。易欣彌坐在火邊,將三粒“三生籽”埋進火邊的熱土里,蓋上濕苔蘚。“濮人的谷魂說,火能暖種,土能養根。”他對圍坐的族人說,“楚滇的谷種隨我們入山,就是與濮地的山水結了親,將來長出的稻子,會帶著山的味道。”

有個梳獨角辮的濮人少年突然開口,用生硬的楚語唱起來:“楚有芍陂,滇有金沙,濮有哀牢,共種稻花……”是白天聽莊嶠隊伍里的楚人唱過的調子,少年記了半首,卻引得眾人跟著哼唱。歌聲混著篝火的噼啪聲,驚得巖縫里的松鼠竄出來,睜著黑亮的眼睛望著這群異鄉的種稻人。

而往南澤行進的滇王隊伍,正遭遇一場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竹衣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馱谷種的矮腳馬驚得刨蹄,竹筐里的谷種袋被雨水打濕了邊角。“快用楚地的桐油布裹住陶甕!”滇王嘶吼著指揮,楚軍士兵立刻解下身上的油布——那是楚地特有的桐油浸過的麻布,防水性極好,“把谷種搬到巖洞里,墊高三寸,別讓積水泡了根!”

楚兵與滇人擠在巖洞里,篝火被雨水澆得只剩火星。有個楚地來的老兵用刺刀挑開濕谷種袋,取出幾粒谷種放在手心搓:“大王放心,這混種谷種殼硬,短時間泡不壞,等天晴了曬曬就行。”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楚地的稻種干燥劑,用艾草和石灰混合的,“撒在谷種袋里,能吸潮氣。”

滇王接過油紙包,聞著艾草的清香,突然想起沉城的巫醫總在祭臺撒艾草驅邪。“讓楚兵教滇人做這干燥劑,”他把谷種放回陶甕,用麻布仔細扎緊,“南澤多霧,谷種防潮是大事,楚人的法子有用。”巖洞外的雨更大了,山澗的水漫過石灘,楚滇百姓擠在一起,用身體護住裝谷種的陶甕,像護住一團團跳動的火苗。

雨停時,南澤的天際線露出一抹霞光。滇王走出巖洞,望著遠處的沼澤地,水面上漂浮著開花的菱角,綠油油的一片。“這地方看著濕,底下怕是藏著硬土。”他撿起根樹枝插進泥里,樹枝沒入半尺就遇到阻力,“讓楚人測水深,滇人找渡口,咱們得在沼澤邊找塊高地扎營。”

楚兵用竹篙探路,竹篙上的楚地刻度標記著水深,滇人則用獨木舟載著農官,在水面撒下谷種試墑情。有個年輕的滇人劃著獨木舟,舟上的谷種袋突然破了,幾粒混種谷種掉進水里,他慌忙去撈,卻被楚兵拉住:“別慌!谷種遇水會發芽,說不定這沼澤里,能長出新稻子。”

傍晚扎營時,楚滇百姓合力搭起了臨時糧倉。糧倉的柱子用楚地的硬木,地基鋪著滇地的竹篾,頂上蓋著油布,陶甕里的谷種排列得整整齊齊,楚地的紅陶甕與滇地的灰陶甕交替擺放,像兩串連在一起的谷穗。滇王坐在糧倉邊,摩挲著青銅令牌,令牌的反光落在谷種袋上,像撒了層碎金。

三日后,莊嶠在哀牢山平壩迎來了第一場雨。雨水落在新播的田壟上,混著藥草粉的谷種在土里舒展根須,楚地胭脂稻的紅尖兒已頂破泥面,滇地香谷的綠芽則怯生生地蜷著。孟季埔蹲在田埂邊,用竹尺量著芽高,楚地的刻度與滇地的繩結在尺上并排,量出的芽高不多不少,正好半寸。

“莊將,濮人那邊有消息了!”阿吉舉著支箭跑來,箭尾系著濮人特有的獸皮信,“易欣彌王說在山坳里找到溫泉,水溫正好能催谷種發芽,還發現了野稻,谷粒比咱們的混種更飽滿!”莊嶠展開獸皮信,濮人用炭畫的圖畫里,溫泉邊的野稻長得比人高,稻穗沉甸甸地彎著腰,旁邊畫著個楚滇濮三色的谷穗,像三雙手握在一起。

他剛把信收好,就見那個瘸腿婦人背著竹簍走來,簍里裝著新繡的帕子,帕子上的哀牢山輪廓里,楚地稻穗、滇地梯田、濮人溫泉交織在一起,像幅活的地圖。“莊將軍,給南澤的滇王和山里的濮人各送一幅吧。”婦人的瘸腿在田埂上走得穩了些,帕角的稻穗紋沾著露水,“讓他們知道,咱們的稻子發芽了,就像咱們的心,連在一起呢。”

莊嶠接過帕子,指尖觸到帕上凸起的針腳,像觸到谷種飽滿的顆粒。遠處的打谷場上,楚滇百姓正在晾曬新收的野稻,楚地的木锨與滇地的竹簸箕揚起谷粒,陽光穿過谷粒的縫隙,紅的、黃的、褐的光混在一起,像撒了滿天的星子。

暮色降臨時,哀牢山的月亮升了起來。莊嶠站在田埂上,望著平壩里的燈火,楚地的油燈與滇地的松明在草棚里閃爍,像落在地上的星子。南澤的風帶著水汽吹來,哀牢山的月灑下清輝,他仿佛看見滇王的隊伍在沼澤邊點燃篝火,濮人的銅鈴在山坳里輕響,而三地的谷種,都在月光里悄悄拔節,長出帶著楚滇濮三地氣息的新苗。

竹簍里的混種谷種還在輕晃,莊嶠知道,無論路分向何方,谷種的根永遠連在一起。就像這哀牢山的月照過南澤的水,濮人的風拂過平壩的田,楚滇濮的情誼,會隨著每一粒發芽的谷種,在新的土地上,長出一片又一片金黃的稻浪,永遠向著陽光,向著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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