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黃公公你沒聽錯吧？宮里的部門可都是給皇上當差的，怎么會沒用？”

黃錦搖了搖頭表示：“各位公公，我也是一頭霧水，但我問了兩遍，皇上沒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反復強調要從宮里省出銀子。”

“至于什么是沒用的部門……皇上原話說了，凡是負責皇上個人生活的部門，都是沒用的。”

黃錦說到后面聲音都在顫抖，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風險太大了。

可偏偏這又是皇上的原話。

其余三人聽了更是目瞪口呆，嘉靖這老道士不會真瘋了吧？

平時窮奢極欲，生怕少吃一口，今天怎么突然轉性了？

還是陳洪先開口，打破了眾人的沉默：

“黃公公，若真按照皇上說的，那豈不是連給皇上做飯織衣的尚膳監和尚衣監也要撤掉？”

“沒了尚膳監和尚衣監，難道要讓皇上餓死、凍死嗎？”

這句話倒是給黃錦問住了，當時他太過緊張，竟忘了問清楚嘉靖有沒有“豁免名單”。

司禮監四大太監一時都沒了主意，這道旨意弄得他們心煩意亂。

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不能不辦，可也不能全辦。

先不說還沒徹底弄清皇上下這道旨意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是試探眾人的忠誠還是別的意思，總不能是字面意思吧？

而且就算真是字面意思，萬一到時候皇上后悔了，他們這些人還是要被問罪。

一片寂靜之中，黃錦經過深思熟慮率先開口了。

“依我之見，皇上這是受了某些別有用心的官員的無理責罵，覺得宮里的開銷太大，勸諫皇上縮減開支。”

“主子如天之仁，不想留罵名于后世，被這些官員裹挾著，無奈才下了這道旨。”

聽到這話眾人眼前一亮。

“有道理！”石公公忍不住稱贊道。

“黃公公之言合情合理，這是眼下唯一可能的情況。”

“那難道我們真要按照旨意裁撤那些部門嗎？”孟公公反應過來，追問黃錦。

“這……”黃錦不免皺起了眉頭，一時語塞。

陳洪小眼一轉，仿佛看到了一道翻盤的曙光。

他雙目放出精光，看著三人說道：“當然不行！”

“皇上如此節儉愛民，宮里的開支更是能省就省，那些人還敢亂說，這不是犯上是什么？”

“要是咱們就這么屈服那些文官，這回裁不到司禮監，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陳公公說的也不無道理，皇上心善如水，可咱們要替皇上分憂！”說話的人是孟公公，他也覺得這道旨意太過蹊蹺。

“那你說該怎么辦？”

“簡單。”

陳洪立馬抓住了機會，他要讓皇上看看，誰才是真正忠心于主子的人！

“既然皇上說了要裁撤一半的部門，那就去掉一半。”

“只不過，剩下的部門，我們要增派人手，增加職務和工作。”

“這樣一來，名義上的部門少了，但過去該有的服務一項不少，皇上的生活依然不受影響。”

“而那些喜歡找茬的言官也挑不出毛病，一舉兩得。”

說完，陳洪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等著其他人的意見。

孟公公和石公公也真捧場，立刻拍手叫好。

“不錯，不錯，這樣一來，皇上那里我們可以交差，皇上的名聲也能保全。”

黃錦也默默點了點頭，作為皇帝的家奴，他人生的最高信條就是忠于皇上，其他的都在其次。

區區幾萬災民罷了，主子心里裝的是九州萬方。

商量好了計劃，司禮監立刻忙活起來，四位大太監各自領著一幫手下，開始重整宮里的部門。

這些太監們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宮中的腥風血雨淋不到外朝的士大夫們。

對于這些堂官嘉靖也沒什么好印象，哪怕是清流的人，真正對百姓好的也沒幾個。

擠出救災的錢只是第一步，并不意味著災民就能得救。

整個京城那么大，再算上郊區，就算嘉靖動用仙法也不可能一個人把救災工作完成，到頭來還是要依靠這些官員去辦事。

如果像往常一樣把救災的工作交給內閣安排，內閣再“外包”給當地的父母官，救災的效果一定很差。

雁過拔毛，獸走留皮。

自己一道賑濟災民的命令下去，從上到下不知道會有多少道黑手層層克扣，真正能到百姓嘴里的，十斗米能留一斗就算不錯的了。

可別以為那些清流官員就不貪，徐閣老家鄉的萬畝田地，恐怕也不會是他自己勤勞工作賺來的。

這其中固然有官員工資過低的問題，但為了更好地工作而收錢和為了享樂而收錢顯然不一樣。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帶著歷史知識過來的嘉靖心中早就有了負責賑災工作的人選。

那就是大明第一神劍——海瑞，海剛峰。

在穿越之前，整個大明他最熟悉的人就是海瑞了。

原因很簡單，那年高考，文言文閱讀那道大題出的文章是“海瑞罵皇帝”。

當時他在考場上直接就看入迷了，乖乖，還有這么狠的狠人，海瑞這人的道心簡直堪比元嬰期大佬了。

這不就是一位偉人曾經說過的“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嗎？

這種人不升官誰升官？

黃錦來的時候按慣例把錦衣衛的日報、月報送到嘉靖的面前。

嘉靖在他走后便看了起來，了解京城里發生了什么是每個皇帝的固定任務。

僅僅京城里的日報和月報就夠嘉靖看上一天不止，全看是不可能的，嘉靖也沒打算全看。

他直接找出有關海瑞的報告。

“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未時，都察院御史王用汲，派家人送年貨給海瑞，海瑞堅決退還。”

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到三點，王用汲作為從浙江開始，一直陪伴海瑞戰斗至今的知己至交，按理說在年關給海瑞送點吃的用的合情合理。

可海瑞依然堅守原則，絕不收受財物，不管對方是什么人，出于何種原因。

“同年同月二十七日辰時，齊大柱送年貨給海瑞，不得進門。午時，海瑞回來，反復拒絕，齊大柱仍然堅持。海瑞無奈，只好象征性拿了四個雞蛋，趕走齊大柱。”

辰時是早上七點開始，海瑞不在是因為他一大早就去忙公務了。一直到午時也就是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之間，海瑞才回來。

就算來人是老朋友齊大柱，海瑞仍然不給面子，一大堆東西全不要，就拿四個雞蛋，還不是自己吃，最后都給了懷有身孕的妻子和母親。

嘉靖之前對海瑞的清廉和剛正還只停留在表面。

現在了解過海瑞生活里的細節后，他的眼前立刻浮現出了一個身體消瘦，面色枯黃，但意志堅定，眼中有神，一身正氣埋頭苦干的英雄形象。

“海瑞一個，王用汲一個，這兩個人必須進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