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藏匿在山林之中的高然正在嘗試著通過自己來解決眼前出現(xiàn)的問題。

在玄冥神的強力鎮(zhèn)壓之下，高然體內(nèi)翻騰的氣血與狂躁的炁流暫時性地被馴服。

冰層不斷地增厚，以抵御那稀薄卻無孔不入的情緒侵?jǐn)_

那令人發(fā)狂的情緒噪音也是消退下來。

高然長長地、顫抖著吐出一口濁氣。

仿佛卸下千斤重?fù)?dān)。

“必須找到辦法……”

高然聲音沙啞地低喃，每一個字都像砂紙磨過喉嚨。

目光掃過死寂的山林，三一門駐地這片人跡罕至的凈土。

生物鮮少，意味著那致命的情緒“流彈”也稀薄許多，讓他勉強維持著玄冥的冰封。

然而，大腦瘋狂運轉(zhuǎn)帶來的疲憊，讓這脆弱的平衡岌岌可危。

“壓制？隔絕？疏導(dǎo)？…”

無數(shù)念頭碰撞，最終定格在一個身影上：

“清凈無為...若論此道，當(dāng)世第一人，舍他其誰？！”

……

江西，龍虎山。

沒有選擇前山的道路，高然一頭扎進(jìn)龍虎山后山最為人跡罕至的密林之中。

連夜的周轉(zhuǎn)奔波耗盡了他最后的氣力。

每一步的前行好似拖著一雙灌鉛的雙腿在泥沼中跋涉。

本就身體透支的疲憊與心神高度集中帶來的消耗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意識如風(fēng)中殘燭，隨時隨地可能熄滅。

高然必須像操控精密儀器一樣小心翼翼地維持著玄冥炁的運轉(zhuǎn)來隔絕周圍的情緒波動。

越是靠近龍虎山的核心區(qū)域，空氣中彌漫的屬于眾多游客與道士們的龐雜情緒。

興奮如沸水翻騰、期待如箭在弦上、虔誠如沉靜的湖面下暗流涌動……

人性情緒越發(fā)清晰、粘稠。

這些情緒如同無形的潮汐一般拍打在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堤壩之上。

路途中，他不得不數(shù)次停下，倚靠在冰冷的巖石旁邊滑坐在地上。

緊閉雙眼、牙關(guān)咬緊、額頭青筋暴起，強行調(diào)動著體內(nèi)的玄冥之氣封閉自身。

強行壓下體內(nèi)因外界情緒沖擊而躁動起來的炁流。

汗水混雜著林間的寒霜，早已經(jīng)浸透他的衣衫。

冰冷地貼在皮膚之上，卻澆不透體內(nèi)的嘈雜。

但是高然的眼神依舊堅定，目標(biāo)只有一個，龍虎山那座靜謐小院。

當(dāng)高然幾乎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終于踏上龍虎山后山的那座小院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景象卻平凡得讓人心靜。

夜色已至，月色如水，傾瀉在小小的庭院之中。

老天師張之維，這位異人界的絕頂，正悠閑地盤坐在自己的床鋪之上。

身旁的矮幾上有著清茶一盞。

其熱氣在月光下裊裊盤旋。

他甚至沒有睜開自己的雙眼，溫和卻又仿佛能夠穿透一切的聲音便已經(jīng)響起：

“呦，高小子？

稀客啊，這么大半夜，不睡覺跑上山來，到老頭子我這兒來……

是又想挨打了，還是……”

老天師慢慢地睜開雙眼，在月光下清澈深邃好似寒潭古井，精光一閃而逝。

他看著高然，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這身子骨再這么被你折騰下去，估計沒幾次就要散架了。

嘖嘖…看你這一身的炁息，亂得跟貓抓過的線團(tuán)一般。

外面裹著一層動人的寒氣。

心火上澆油，腎水漫金山、肝郁而上沖……”

高然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

他對著老天師深深一揖，姿態(tài)恭敬，聲音卻因虛弱和急切而有些發(fā)顫：

“老天師，在下也是沒有辦法才深夜前來的。

晚輩實在是身處絕境。

還是求您指定一條生路吧。”

老天師，捋了捋雪白的長須，延伸在高然身上又停留了片刻，仿佛能夠穿透皮囊。

他唔了一聲，指著旁邊的小馬扎：

“坐，站著說話多累。

你先在這身子骨，再站一會兒，我怕是要讓我的徒弟抬著你下山去了。”

語氣格外輕松，但那份洞察一切的壓力卻無聲地彌漫開來：

“說說吧，這次又捅了哪個“馬蜂窩”，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高然簡明扼要地將自己身上的困境以及最近經(jīng)歷的事情全盤道出。

老天師聽罷，緩緩地站起身來。

走到高然身旁，并沒伸手擊打，只是伸出那雙枯瘦卻溫潤的食指。

極其自然地輕輕地點在高然的眉心。

“癡兒……”

老天師的聲音仿佛帶著奇特的旋律。

如同深山古剎中的晨鐘暮鼓一般，直接在高然的意識中敲響。

“神疲炁散，強弩之末。

先睡吧。”

一股難以言喻又溫和無比的清凈感覺，如同初春的暖陽一般。

從指尖涌入高然幾近枯竭的心神與疲憊不堪的身體之中。

這股力量引導(dǎo)著他自身積壓的疲憊如同潮水一般上涌。

瞬間沖垮最后一絲強撐著的意志。

高然的雙眼剎那間如有千鈞重。

意識飛快地陷入到溫暖的黑暗之中。

這個時候的他只聽見老天師的一句話：

“好好睡一覺吧。”

……

翌日清晨，當(dāng)高燃被老天師帶到龍虎山前山那巍峨的山門之前的時候。

他好像是被扔進(jìn)沸騰的熔爐之中。

游客人聲鼎沸，無數(shù)道情緒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而來。

孩子的雀躍、情侶的甜蜜依戀、香客的虔誠、商販的急切……

這些情緒化為一道精神風(fēng)暴，差點沖垮他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線。

“哎呀——”

高然的踉蹌一下差點跪倒在地。

身上的冷汗如同開閘放水一般浸濕剛剛換好的衣服。

他的太陽穴突突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

體內(nèi)的炁流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在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

那些情緒碎片好像是失控的野獸瘋狂地沖撞、撕咬。

想要將他的理智扯得支離破碎。

就在他即將崩潰的邊緣，老天師的溫和卻充滿力量的聲音。

如同定海神針一般在他的混亂意識中響起：

“高小子，挺住！

意守丹田，神歸紫府。

莫要抵抗，莫要壓制。”

老天師的聲音穿透一切的喧囂：

“睜開自己的心，看看他們。

那些情緒并不只是洪水猛獸，也可能是溪流山風(fēng)、花鳥魚蟲。

興奮、焦慮、虔誠……

其如同天上的云一般，聚散無常，形狀各異。

取決于你看的角度。

你感知到的，非是囚籠，而是天地賜予你的一面心鏡。

照見眾生百態(tài)。

接納這面鏡，便是接納你本真之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