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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見毒君

沒有人性,沒有人權,沒有天理。

朱砂坐在蛇窩里,恨恨地看著在燭火下挑揀著劃藥的男子。桌案上放著一盞燭燈,燭火搖曳,照得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明暗交替,愈發地顯得輪廓分明。而他的神情格外專注,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草藥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邊還有著一個如此可憐巴巴的美麗少女。

身上傳來一陣陣陰冷而滑膩的感覺,那些可惡的蛇已經把朱砂當成了它們蛇窩里的裝飾舞,歡歡喜喜地在朱砂的身上爬上爬下。朱砂只能這樣一動不動地杵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裝飾物。但是這種可惡的感覺太讓她覺得惡心了,所以朱砂便對眼前的男人怒目而視。想我朱砂好歹也是唇紅齒白,秀色可餐,在武昭國也稱得上是譽滿全國的美少女,怎地竟讓這男人絲毫不起一抹憐香惜玉之心?

偏偏那男人只是專心地擺弄著那些破草藥,連看都不看朱砂一眼。

無限幽怨呵……不成!我朱砂可不能就這樣擺在蛇窩里,當個蛇窩稻草人!

拼不了容貌拼智慧,朱砂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后揚聲問道:“敢問,兄臺是何方神圣?”

那男人聽了朱砂的問話,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他挑了挑,那好看的唇淡然啟動:“神圣不敢當,凡人而已。”

我……%¥##!

朱砂氣得瞪圓了眼睛,這男人是頭腦有問題還是專門為了氣人生的?怎么就這么讓人想要發飚呢?

“原來如此。”可是,思及自己眼下是寄人籬下,又有這些要命的蛇纏著,只得委曲求全地想辦法離開這里了。于是朱砂便陪著笑臉,干笑道,“小女子見兄弟您生得如此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當您老人家是神仙下凡,潘安再世呢。”

“過獎。”面對這樣不切實際地、明顯能看出來是虛偽的恭維,這男人居然同樣面不改色地點頭笑納,啊啊啊,他真是厚顏到了極點!

朱砂朝著這男人眨了眨眼睛。

燭光好像就在這男人的眼眸深處閃耀,暗夜的幽靜,愈發增添了他身上獨有的邪魅。這是一個,似乎只有在夜晚才能顯露出其光芒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額前那柳葉形的胎記讓他看起來如此與眾不同,完全不同于朱砂先前所看到的任何一個男人。那一襲白衣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盛開瞬間的曇花,耀眼、迷人,而又令人心悸。

是的,就是心悸,這是一種讓人心悸,甚至是害怕的感覺。然而這害怕之中,卻又有著隱隱的吸引,像是罌粟花兒般散發著致使的氣息。

到底是燭光晃得人眼花的原故,還是被因為這家伙屋子里藥味薰暈了腦袋,或者是被這些爬來爬去的蛇弄得害怕了?為什么朱砂這會子會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神質迷離起來了?

而這討厭的男人,則陡然間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了朱砂的面前。

好家伙,這家伙的塊頭也太大了吧?往眼前這么一站,把燭光都全部擋了個嚴實,而朱砂便完全籠罩在他的身影所造成的黑暗里了。

一股子帶著淡淡草藥味道的氣息襲來,朱砂看到了這張既邪魅,而又充滿了致使吸引力的臉。黑若深潭般的眼一瞬不瞬地望住了朱砂,讓朱砂那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心跳再次劇烈地折騰起來!

而這張臉就近在咫尺,他危險的笑容再次逼近了朱砂。

朱砂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慢慢地變得滾燙,她的身體僵直,想要后退,卻完全動彈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那些爬上爬下的蛇已經夠朱砂受得了,再來這么一個比蛇還要危險的男人,難不成是上天故意要為難我武昭國人嘛?

“你不是在看我嗎,我讓你看得更清楚點。”這死男人居然瞇起了黑眸,笑瞇瞇地笑道。

“謝……謝您了。”朱砂一臉黑線,臉上卻不得不干笑著,“那不如您好事做到底,放了小女子我罷?”

“哦?”男人挑了挑眉,唇角斜斜地上揚,“我能得到甚么好處嗎?”

“好,好處?”朱砂重復了一句,她看看那男人,然后又渾身僵硬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干巴巴地說道,“小女子我身無分文,如何能給兄臺您半分好處?難,難不成您要小女子以身相許罷?”

說完這句話朱砂就后悔了,這荒山野嶺的,八成四里八荒都不見個人煙。這男人一個人在這么個破屋子里面,指不定是打了多少年的光棍呢,自己怎么就好死不死地來了這么一句?

不幸的是,朱砂的這句話恰到好處地給了這男人一個明確的暗示,他伸出手來,托起了朱砂的后頸,黑眸里火光大熾,笑道:“這提議不錯。”

說罷,便稍一用力,將朱砂攬進了懷里,對著朱砂的唇便吻下了去。

“別,別別!”就在這火光電閃之際,朱砂的反應竟快了起來,她的手迅速擋在自己和這男人的嘴唇中間,抬眼迎上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眸。

說實話,雖然擋住了這可怕的攻擊,但是那種嘴唇貼在手背上黏黏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很不自在,更何況眼前就是這么大一張邪魅入骨的臉?

“除,除了這個,成不?”朱砂隔著手問,卻不覺自己的臉已然漲得通紅。

“那你還有其他可以與這個交換的?”男人的唇輕輕地動,溫熱的氣息和糯濕的唇讓朱砂感覺到手上都癢得很,可是她卻好死不死的動彈不得。

“那個,呃……”

朱砂轉了轉眼珠,然后低下頭,看到自己還穿著離開武昭國時候的那身衣裙,只是衣裙上盡是劃破之痕,哪里還有個地道的金枝玉葉的樣子?在上馬車之初,朱砂便應大商國的習俗,換上了大商的衣裙。而朱砂全部的衣飾,包括她在武昭國所有的喜愛之物,則無一不允許帶往大商。只有一枚朱砂最喜歡的水滴形羊脂美玉,被她悄悄藏進了袖中帶往了大商。

這枚羊脂美玉是朱砂的娘親留給她的。此玉形若水滴,整體晶瑩剔透,果真婉若溢滿了水汽般討人喜愛。朱砂對這美玉情有獨鐘,更何況乃是親母所遺留之物?她常常佩戴于身上,此次遠赴大商,便更加舍不得摘下。

而今朱砂衣衫襤縷,卻唯有這玉佩被她系在腕上,紅色的絲線垂下晶瑩若水的美玉,襯得那手腕愈發的纖細美好。

那男人順著朱砂的目光瞧下去,薄唇微微地向上揚起來。朱砂攸地意識到大事不好,便迅速地想要收回手臂。然而終是來不及了,那男人一把抓住朱砂的手腕,舉到了眼前。

“這可不行。”朱砂想也不想地驚呼,“這是我母……我娘留下來的,是萬萬使不得送與兄臺的!”

“哦?”那男人的黑眸微瞇,探手解下美玉,放在眼前把玩,然后笑道,“倒果真是塊難得的美玉。這樣吧,這塊玉我先留做抵押,待姑娘你什么時候有了錢再贖回去。”說罷,便將玉放進了袖中。

“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朱砂一躍而起,便要去搶回自己的玉。然而恰在此時,那條先前所見的黑紅相間的毒蛇卻眨眼間纏住了朱砂的脖子,在朱砂的眼前直立起上身。

“嘶……”那條蛇惡狠狠地沖著朱砂吐著蛇信,黑豆豆似的的眼睛里閃著陰狠的毒光。

喵的,仗勢欺人,跟你們家主子一個嘴臉。

朱砂不得不頓在那里,悲憤地瞪著這條該死的毒蛇。

一聲低沉的笑聲從那男人的喉間發出,朱砂看到在那雙若黑夜般的眸里閃爍的是一抹捉黠,更加令朱砂氣憤不已。

“那么,我可以走了嗎?”朱砂咬牙問道。

“可以。”那男人瞇著黑眸笑道。

“那你先讓這個家伙離我遠點。”朱砂皺眉瞪著這條蛇。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還得配合我做一件事情。”男人緩緩站起身來,朝著這小屋的里間走去,“稍等片刻。”

呀呀個呸的。

朱砂咬牙切齒地,在心里罵了這男人千遍萬遍。看本郡主去往大商之后,不糾集大批人馬把你這小破屋子掀翻!把你碎尸萬段,五馬分尸,大卸八塊!

就在朱砂在腦子里YY的當兒,卻聽得門吱呀一響,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歡快地響起來。

“銀哥哥,在嗎?”

銀哥哥?

好肉麻好奇怪的名字。

朱砂轉過臉去,但見小屋的門被推開了,隨即走入了一個少女。這少女大約十七歲年紀,身著琉璃色玉團花服,頭上高挽著云髻,柳眉高挑,一雙丹鳳眼里若含了秋水,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秀美。

這少女的視線在這小屋子里轉了一轉,最后落在了朱砂的身上。

“米是誰?”她的眉立刻豎了起來,十分不快地瞪住了朱砂,“誰帶米來的?”

米?

朱砂迷惑地轉過頭來將這簡陋的小屋子看了看。

“我在說米呢,往哪兒看?”那少女惱怒地說道。

“這位姑娘,我也是剛來,不知道米在哪兒。要不,你去廚房看看?”這少女八成也是腦子有問題的?自己身處狼室,被一群毒蛇纏繞,這樣的困境難道她看不出來?還纏著自己問米,難不成當本郡主是開糧油店的?

誰知那少女聽得朱砂如此說,竟氣得指著朱砂吼起來:“米!米!”

“什么米啊?”朱砂也被吼得不耐煩了,“我不是說了嘛,要找米去廚房,你瞧本姑娘這樣子像有米的嗎?喏,要米沒有,要蛇一窩,你統統抓走回去燉湯吧。不用客氣。”

“米……啊!”那少女的臉被氣得漲成了紅色,她抓狂似的厲聲高叫起來,然后揚手照著朱砂就是一巴掌。

如此清脆的巴掌聲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之時響起了兩次,只是這會子,卻是朱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痛,竟痛在了自己的臉上。

朱砂怔怔地望住了那少女,但見那少女眉目間均是怒氣,正恨恨地瞪著自己。

“米這個不知好歹的呂人,竟然膽敢羞辱本郡主!”

“澄玉,你在做什么。”低沉的聲音里儼然含滿了不快,朱砂轉過頭去,但見那身著白衣的男人正站在里室的門口,他的手中端著一碗湯藥,正微皺著眉望向這里。

“銀哥哥!”這被喚做“澄玉”的少女見了這男人,立刻嘴巴一嘟,嬌嗔著扭向那男人,“米得給我作主啊,她欺負我。”

敢情!原來這個“米”是“你”的意思。

朱砂一臉黑線,這個耳光挨得倒是冤枉得緊,怎么就遇上了個發音不清的主兒?

“銀哥哥……”澄玉的聲音里含糖量快要八個加號了,她的那位“銀子”哥哥卻兀自皺著眉,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你便打了她耳光么?”冷冷的聲音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讓正欲再次貼上去的少女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身形。

“我只是……”

“銀子”沒有聽她說話,只是冷著一張臉,繞過澄玉,走向朱砂。

想不到,這“銀子”雖然看上去可惡,卻是個有俠義之心的家伙。朱砂感激地瞧著他,看他在自己的面前彎下身來。

“銀哥哥,她是什么人?”少女見“銀子”因朱砂而不理睬她,更加的氣憤了,她快步走上前來,站在“銀子”的旁邊,用眼神去“殺”朱砂。

“我抓來的‘藥人’。”“銀子”不咸不淡地說。

什么是“藥人”?

還不待朱砂問出口,那“銀子”便將那碗湯藥遞到了朱砂的唇邊。

“這是什么?”朱砂奇怪地盯住這碗湯藥,但見碗中液體碧綠,婉若映著綠樹的湖水般澄清,倒是有幾分美感。況且氣味亦有淡淡的香甜之氣,只是不知道這是個甚么東西,難不成是“銀子”大發了慈悲,替自己熬甜水暖身子的?

“喝下去。”“銀子”沒有回答朱砂的話,只是將碗抵住了朱砂的唇。

“可是這……”話只說了一半兒,朱砂便覺自己的咽喉處攸地一麻,下意識地便張開了嘴,而就在此時,一股微熱的液體便徑自灌入了朱砂的口中。

“咳……”雖然這液體喝上去并不難喝,但這種被強行灌入的感覺卻并不甚好。朱砂不住地咳著,頸部震動,竟惹得那纏在頸上的毒蛇不快地“嘶嘶”吐著信子。

見朱砂將那碗中的液體一飲而盡,男人便緩緩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個‘藥人’。”朱砂聽到澄玉的聲音里似乎含著一股子莫名的愉悅和不屑,心里便突然感覺到異樣起來。

那滑入咽喉中的液體由先前那舒服的微熱轉為了淡淡的清涼,緊接著便又突然轉為了燒灼的疼痛。這種疼痛由先初的細微,眨眼間便轉為了陣陣的絞痛。

“你給我喝的是什么?”朱砂已然完全感覺到了大事不妙,她痛苦地捂住了陣痛的腹部,顫聲問。

那“銀子”卻并不答話,他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冷眼望著朱砂。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古怪,仿佛是帶著探詢,還著研究,和一種正拭目以待好戲的期待。

而那個澄玉卻滿臉的興奮,兩眼放光地瞧著自己。

“看來……看來我朱砂今日命犯兇神,注定要亡在你大商……”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朱砂感覺到身上的痛苦越來越劇烈,越來越難過了,“上天,上天果然是看不起委曲求全之人的……我武昭……便是果真要亡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朱砂的眼花了,眼前那冷血的“銀子”若深潭般的眼底閃過一抹光亮,但這光亮卻轉瞬即逝,朱砂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了。

接下來的日子,對于朱砂來說,卻都不過只是在感受這時冷時熱,時而痛不欲生的難過中度過罷了。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訴說的痛苦,它由好幾種痛苦交替交織而成,說不清楚其具體的一種,卻很明顯的令人知道這每一種痛苦都讓人痛不欲生。時而朱砂會感覺到有如掉入了冰窖里,全身冰冷。時而她會感覺到自己的每一處關節都插進了無數個銀針,用力地鉆著她的神經,嵌入肉里。時而朱砂會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腹有如火燒,令她幾乎想要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可以選擇,朱砂真的想以死以求平安,然而,天下最痛苦的事情,恐怕便是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選擇了。朱砂便是有心想要求死,卻終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雖然睜不開眼睛,但父王赤木卻格外生動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兒時的一幕一幕如此鮮活地展現,父王帶著她一起策馬在武昭國廣袤的草原之上,父王送給她的第一張弓,拉著她的小手將弓拉開,對著天上的那輪太陽,朗聲笑道:“朱砂,抬起頭,想著只要你愿意,便是連太陽都是你的獵物。這天下便沒有能難得住你的事情!”

“朱砂,你是父王唯一的孩子,父王要你勇敢、堅強、快樂的成為我武昭國的第一郡主!”

“父王……”朱砂緊緊地攥緊了雙手,喃喃地喚著。

漸漸的,這種折磨朱砂的痛苦感覺仿佛在她的夢境里慢慢地減淡了,而且難得的是,朱砂漸漸地有了些許的知覺。

偶爾,在她感覺到渾身冰冷之時,會有一雙溫熱的手撫過她的臉頰;偶爾,在她感覺到熾熱之時,會有一股清涼的液體從唇間緩緩流水下來;偶爾在她感覺到些許的清醒之時,會聽到耳邊有輕輕的笛聲,如悲似喜,若思念,若傷懷……

這笛聲如此牽動人心,似乎滿是憂傷之情,朱砂想要睜開眼睛去看一看笛聲的來源,卻無奈眼睛無論如何也睜不開,身體更是無力般動彈不得。而這種憂傷如水,輕輕淺淺地流入她的心中,讓她怎么也無法擺脫這樣纏綿于心的悲傷。拼盡一身的力氣,朱砂也不過是輕輕地嘆息一聲,才算是解了心頭的重負。而每每于此,那笛聲便攸然而止,朱砂也于此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砂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眨了眨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簡陋的屋子,墻邊立著幾乎占滿了墻的架子,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罐。草藥的氣味濃烈,幾欲嗆人,讓朱砂禁不住想要咳嗽起來。

是那間小屋!

這么說,我還活著?

這感覺像是從九重地獄的冶煉里重新回到人間,朱砂禁不住伸出手來,放在自己的眼前。那小巧而纖細的手指依舊白皙如初,身上的衣衫依舊襤褸,這便果真是自己沒有死的證據了!只是,腕上那水滴般晶瑩的玉,卻不知所蹤了。

門口轉來一陣腳步聲,朱砂心里一驚,急忙放下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門“吱呀”一聲做響,帶著一股子清新空氣和青草氣息,朱砂感覺到走進來一個人。這個人來到朱砂的旁邊,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東西,然后緩緩走近,在朱砂的身邊坐了下來。

朱砂暗暗地攥起了拳頭,想著若是那“銀子”想要再次暗算自己,便定要跟他拼個魚死網破不可!

然而那人卻并沒有任何舉動,只是坐在那里,無聲無息。

到底是誰呢?

朱砂心中兀自狐疑,幾欲悄悄睜開眼睛去看,卻都強行忍住了。

而恰在此時,她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地觸了觸自己的臉龐。這只手溫暖,動作輕柔,讓朱砂的心不由自主地動了一動。她聽到衣衫瑟瑟之聲,緊接著,便有腳步聲響起,小屋的門響了一下,便再無動靜了。

人走了?

朱砂悄悄地睜開眼睛,瞧見床塌旁邊的地上放著一只竹簍,竹簍里盡是采摘下來的草藥,翠綠的、朱紅的,還帶著晶瑩的露珠兒。

哼哼……

朱砂冷冷地牽動唇角,她動了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還算得上是輕快。于是朱砂坐起身來,走下了床塌。能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些草藥全部倒出來,然后跳上去用力地踩,連踩帶跳,直到把腳下的這些草藥全部踩得莖葉分離,葉汁四濺方才罷休。

喵了個咪的,竟然敢惹本郡主,本郡主是那么好惹的嗎?

伸出手攏了攏頭發,朱砂這才想起許是應該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眼下是個甚么模樣的。

可是她抬頭四處瞧了瞧,這破屋子里除了藥罐子,便是那些蜷縮在不遠處草莆里面的毒蛇,恐怕是找不出半個鏡子來的。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抓住這個大好時機跑路,再不跑,說不定自己就被人家當成藥引子煎藥了。于是她四下里望了望,只在床邊的一個小木柜子里翻出來兩件青色衣衫,雖然大是大了點兒,但好歹比自己那套破爛衣裳能裹得住身子。匆匆地裹好了衫子,朱砂便慌忙跑出了這間小屋。

推開門,卻赫然發現這是一個建在山間的小屋,被一片綠樹環繞著,不遠之處還有一池清泉。此時乃正值清晨,薄霧并未散去,綠樹清風,有清泉之聲淙淙,風景倒甚是優美。想著那對蛇蝎心腸的男女,朱砂便只感覺到一陣憎惡與惡心。

本郡主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管你們什么“銀”什么“玉”的,看以后本郡主攀上大商的太子,發達了之后,如何收拾你們這對狗男女!呸!

朱砂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憤憤然地走到清泉邊,洗了把臉。看著泉水里倒映的自己氣色還算不錯,便以指為梳,醼了泉水將長發攏成個男髻,在附近折了一根小樹枝,別在了發上。

頭可斷,血可流,父王交納的任務不能丟。朱砂打起精神,辯了辯方向,昂首挺胸地朝著大商的方向走去。

太陽好像在變大,這茂密的樹枝都遮不住它的光芒了。朱砂那原本慌亂而急促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慢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從朱砂的額頭滲出,她禁不住地感覺到一陣口干舌燥,最后只能走幾步,便站在那里休息上好一陣子。

還好,那個什么“銀”的沒有追來,要不然自己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鐵定了是要被捉回去喂蛇的。

腳下的小樹枝不住地刮著鞋履和長衫下擺,朱砂感覺到自己走得越來越吃力了。好在穿過這片樹林,可見一條鋪滿了枯葉的小路,朱砂走上這條小路,便跌坐在了路邊。無論如何,有了路,便會有路人經過,或許會有好心人幫助自己也說不定罷?

拼拼人品吧。

朱砂坐在那里,無力地用手為自己扇著風,大口喘著氣。不知道是因為趕路趕得太久,還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系,朱砂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突然,朱砂聽到遠住傳來一陣轟轟的馬蹄之聲,這馬蹄聲由遠及近,竟在朱砂還來不及欣喜之時便疾馳到了眼前。

“讓開,讓開!”朱砂看到那乃是一行人馬簇擁著一匹華麗的馬車向前疾行而來。為首的是兩匹高大的駿馬,馬上坐著兩個身著青藍色禁衛軍衣服的男子,手中揮舞著長鞭,“啪啪”作響。

“讓開!”他們沖著朱砂高聲喝。

本郡主倒是想讓開,你們見我走得動嗎?

朱砂確實是沒有力氣了,她微側過頭,瞧了一眼那隊人馬,然后繼續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

“讓開,臭小子!”其中的一個男人揚起手中的馬鞭就要掃過來。

呼嘯之聲近在咫尺,朱砂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丫丫個呸的,是誰說大商乃是禮儀之邦的?本郡主瞧著這些大商人簡直有如土匪!罷了,反正也是個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之人,隨這些土匪去罷。

然而,就在此時,那呼嘯而來的鞭風突然止了。朱砂聽到那男人跳下馬來的聲音,緊接著,自己便被人揪住了衣領,拎了起來。

“臭小子,你果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好臭的一張嘴。朱砂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瞧了瞧眼前那張胡須虬張的臉。“你竟膽擋主子的路!”

“主子?哪個主子?”朱砂邪惡地瞇起了眼睛,“大商可有誰是姓主的么?”

“大膽!”那男人的口水都快要噴在朱砂的臉上了,朱砂厭惡地伸手擦了擦臉龐,卻惹得那男人愈發的惱羞成怒,將手攥成拳頭便作勢要打。

“住手。”

輕輕的一聲低喚,如此低沉,卻如此的溫和好聽。

這聲音似乎有著一種無法言語的魔力,讓這禁軍止住了手,也讓朱砂的心頭微微一動。轉過頭,但見那馬車旁有一名身著紫衣的少年伸手挑開了馬車的簾子,由那車中,走出了一個男子。

這是一個,身著白色長袍,并繪以淡紫色繁花長袍的男子。他的一頭黑發柔順地垂下,由一根淺紫色絲帶束在腦后,額前系著八寶攢珠的珍珠抹額,寬闊的額頭下,是若墨染般的濃眉,一雙深深陷入眉峰下的雙目深邃若海,閃耀著沉穩而溫和的光芒。他的鼻梁很高,嘴唇飽滿而圓潤。這樣的相貌,好似朱砂曾經見過的西域洋人。然而他的身材卻又是如此修長飄逸,被這長袍襯著,卻是那樣的挺拔,好似天神下凡般,令人怦然心動。

“姜虎,這是怎么回事?”朱砂聽到那男子問。

“回主子的話,這兒有個不識好歹的小子,八成是故意堵在這里搗亂的。”張虎這張臭臉立刻寫滿了恭敬,轉頭答道。

“這普天之下,大商的國土之內,想來是不會有人故意搗這個亂的。”瞧瞧,人家帥哥說話就是好聽,朱砂贊許地看了看那男人一眼,朗聲笑道:“想不到在這大商的國土之內,竟也有如此通情達理的人,倒果真讓我大開眼界了。”

清脆的聲音,黑白分明的眼眸,伶俐的口齒,倒使得那男人微微地愣了一眼。

怎么樣,被本郡主的風采迷住了吧?

朱砂笑瞇瞇地甩了甩頭,卻攸地感覺到一陣眩暈,竟……再次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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