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濤的腳都快跺麻了，可那股從腳底板竄上來的興奮勁兒怎么也壓不住。他像個孩子似的原地蹦跶，嘿嘿傻笑，惹得路人側目。

“哥！真金白銀啊！”濤子又去摸他那鼓鼓囊囊的內兜，仿佛能感受到那疊嶄新“大團結”的溫度。一天！就一天！他和韓春明兩個食品廠員工，竟然掙了二百塊！

二百塊！

這數字燙得濤子心尖發顫。他在食品廠累死累活一年，也就這么多！這尼瑪一天就頂一年！錢來得太快太猛，像場暴富夢，砸得他頭暈腳飄。

“哥！你再掐我一下！”濤子猛地站定，眼神發直，聲音發顫，生怕夢醒。

韓春明正蹲在地上劃拉，頭也不抬，懶洋洋地伸腳，精準地在濤子破解放鞋上跺了一下。

“哎喲——！”濤子痛呼著摔坐在地，冰涼的地面硌得他生疼，這痛感反而讓他咧嘴大笑：“疼！是真的！哥，二百塊是真的！”

韓春明這才抬頭，丟開樹枝，白了濤子一眼，眼神帶著嫌棄又包容的笑。“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二百塊？連個水花都算不上。”他站起身，語氣篤定：“我的目標，是五萬，五十萬，五百萬，五千萬！”

“五……五千萬？！”濤子笑容僵住，瞳孔放大，嘴巴能塞雞蛋，感覺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五千萬？堆起來能填滿胡同？

“對！”韓春明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濤子心上。他一把拽起濤子，目光灼灼：“這點甜頭算個屁！踏踏實實跟著我干，別一驚一乍，將來絕對飛黃騰達！住洋樓，坐汽車，吃香喝辣！”

濤子被震住了，咽了口唾沫，用力點頭，熱血翻涌：“哥！我信你！你說咋干就咋干！刀山火海也闖！”

“好！”韓春明滿意拍肩，迅速冷靜，“眼下步子要穩。這樣，”他安排道，“我去廠里處理點事。你馬上去廢品站，找能拾掇的舊自行車架子、輪子，結構要完整！越多越好！”

“舊自行車？”濤子一愣，剛燃起的斗志卡殼，“哥，那破爛收來干啥？”

“讓你去就去！”韓春明瞪他一眼，接著吩咐：“更重要的事！去街上找腿腳麻利、嗓門大、能說會道的大媽！就是東家長西家短門兒清的那種！告訴她們，我們雇人干活，一天一塊錢！現結！”

“啊？找…找大媽？”濤子徹底懵了，眼珠子瞪圓，“哥，沒聽錯吧？老太太能干啥？一天一塊？這……”剛賺的“巨款”要花在老太太身上？太不靠譜了。

韓春明看他傻樣，忍不住笑：“山人自有妙計！你只管找人！記住，要能說會道的，腿腳不好的不行！快去！”他不再解釋，轉身大步流星朝食品廠走去。

濤子撓撓后腦勺，看看韓春明背影，摸摸衣兜，想想五千萬和一群老太太……他晃晃腦袋。“得！哥說啥是啥！找大媽去！”他也拔腿往廢品站跑。

食品廠面包車間，機器轟鳴，麥香濃郁。車間主任張主任，敦實漢子，眉頭緊鎖，正背手巡視，臉色難看。他一眼看到溜進來的韓春明。

“韓春明！”張主任一聲斷喝，“還知道來？幾點了？李成濤呢？昨天溜號，今天人影都沒！不想干了？”

韓春明立刻堆起誠懇笑臉，小跑上前，麻利地掏出“大前門”遞煙點火：“主任消消氣！我和濤子哪敢！這不……有急事，必須我倆一塊辦嘛！”

張主任沒好氣點著煙，深吸一口，斜睨著他：“急事？啥急事比上班急？又琢磨歪門邪道！再這么下去，工作都懸！”

韓春明不惱，笑嘻嘻喊冤：“哎喲，冤枉啊主任！我和濤子，根正苗紅好青年！向毛主席保證，沒干壞事！這不……為了終身大事嘛！”他壓低聲音。

“終身大事？”張主任挑眉。

“對啊！”韓春明一臉“你懂的”，“濤子老實巴交，家里窮，老大不小沒對象。我這當哥的急啊！托人介紹了姑娘，昨天見面，今天不得幫著張羅后續？您說急不急？是不是終身大事？”他說得情真意切。

張主任臉色稍緩。吐個煙圈：“那也不能耽誤工作！廠里有紀律！”

“是是是！下不為例！”韓春明點頭哈腰，見主任緩和，眼珠一轉，湊近低聲道：“主任，還有個事兒…請您幫忙。”

“有啥事？”

韓春明搓手討好地笑：“我需要一批咱廠的奶油面包，就那經典圓圓的，刷亮油的。量…多點。”

“奶油面包？”張主任皺眉，“要那么多干啥？自己吃？還是……”他狐疑打量，“…送給相親姑娘當見面禮？”

韓春明心里暗笑，含糊應聲：“咳…差不多吧，有大用！主任，全指望您了！您神通廣大！”他送上高帽。

張主任沉默抽煙，沒答應。批東西不是小事。他打量韓春明，這小子雖滑頭，干活麻利，對自己恭敬，特別是想到他和濤子常來家蹭飯，老婆總夸…

韓春明察言觀色，火候到了。他笑容更真誠，仿佛不經意提起：“對了主任，嫂子那輛‘飛鴿’二六，騎好些年了吧？漆掉光了，鏈盒子嘩啦響，嫂子上下班買菜多不方便！”

張主任沒吭聲，抽煙等下文。

韓春明拍胸脯保證：“您放心！過幾天，我指定給嫂子弄輛九成新的！保管又輕快又穩當！讓嫂子風光風光！”

張主任夾煙的手一頓，眼神復雜。九成新自行車？這小子哪來的門路？但老婆確實念叨破車很久了。

“你小子…”張主任嘆氣，語氣妥協，“少來這套！面包的事…我想想辦法。”

韓春明心中大喜，強壓激動連連道謝：“謝謝主任！您是大恩人！有您這話就行！我明天就找人來拉！”趕緊敲定時間。

看他喜形于色，張主任心里打鼓，板臉警告：“記住，別捅婁子！”

“您放一百二十個心！”韓春明拍胸脯保證，又真誠補充：“主任，其實吧，就算沒面包這事，我和濤子也早想給嫂子換車了。每次去您家，嫂子那紅燒肉、炸醬面，香得很！這份情，我們記著呢！”

這話情真意切。張主任臉色徹底緩和，嘴角微動，揮手：“行了，少拍馬屁！干活去！濤子回來讓他滾來見我！”

“得嘞！”韓春明響亮應聲，像只得逞的狐貍，輕快融入工人中。張主任站在原地，深深吸口煙，煙霧中眼神若有所思。這韓春明，心大，膽子也大，琢磨的遠不止廠里這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