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能夠吃下那么多么？”卡珊德拉清亮柔和的嗓音打斷了黎因的沉思。

她站在桌子的另一側，頎長挺拔的身姿和他相對而立，一只手拄著下巴，烏黑明潤的眼眸好奇地注視著他。

黎因笑了，他起身，來到卡珊德拉身邊，替她拉開椅子：

“請坐，那一份是為你準備的。”

“什么？”卡珊德拉受寵若驚，沉穩、端莊的臉龐上浮現出些許紅暈。

但是她緊接著抿了抿嘴角：“但是我……根本……這樣會不會太浪費了？”

“偶爾浪費一下沒什么的。”

“這是我們離開失落之地后的第一頓早餐，”黎因將手按在卡珊德拉的肩上，黑色作戰服的肩膀出現了一陣波動，但緊接著卡珊德拉就順從地坐下了。黎因看著她滿頭燦爛的金發，微笑道，“我認為，這樣會‘正式’一點。”

說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在她對面坐下。

“好吧，”卡珊德拉兩只手搭在身前，背靠椅背，坐得十分端正，一副十分嚴謹的餐桌禮儀架勢，不過那張雪亮晶瑩的臉蛋卻俏皮地笑了，“反正不是我買單。”

“而且，之后你可以連我的那份也吃掉。反正，”她頓了頓，又是莞爾一笑，“我也會‘吃掉’你的那份。”

“我盡力。”黎因嘴角微彎。

沒過多久，托德就端著兩杯葡萄酒、兩碗熱氣騰騰的濃湯、兩只大大的餡餅上來了。

“大叔，第二份擺那邊就好。”黎因看著忙忙碌碌，正準備擺盤的托德，指了指桌子對面，小心提醒。

托德看了看桌子對面被拉開的椅子，愣了愣。

“朋友？”

黎因點了點頭。

正“坐在他對面”的卡珊德拉臉龐上露出一絲微笑/撲哧一笑。

托德雖然有些訝異，但也沒過多奇怪。事實上，這比黎因一個人吃兩份還要合理。

至于為什么他這么快就能聯絡上自己的朋友——法師總有些特別的聯絡手段，什么飛禽走獸千里傳音……這是最不值得奇怪的！現在唯一值得托德好奇的是，他那個還未出現的朋友，又是何方神圣？

托德對黎因的印象很不錯。因此對他的朋友也不免多出幾分期待。他點了點頭，麻利地完成了擺放，然后就見黎因立刻拿起了叉子。

“不等你的朋友么？”托德微覺訝異。

黎因笑了。他抬起腦袋，向桌子對面古怪地瞟了一眼，然后道：“我的那位朋友，不拘小節，我相信她是不會因為這一點怪罪我的。”

事實上，在他對面，卡珊德拉已經舉起了叉子，迫不及待地插在了餡餅上，正在叉起一小塊餡餅送進微微張開的嘴里。

“快點，”與此同時，她調皮的嗓音經過模擬之后從桌子對面傳來，“黎因，‘我的味覺感受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要是嘴巴里沒有味道，就太怪了。”

黎因點了點頭，急忙低下腦袋，舉起叉子，準備往桌上的餡餅叉去。

不過，這一低頭，他卻驀然間有些無語——這還真是巨人的腳趾。它被刻意做成了一顆大大的腳趾的形狀。

“這樣真的會有人買單么？”他抬起腦袋，看向一旁的托德。雖然根據昨天晚上的回憶，他不得不承認，味道確實不錯。

托德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著自豪地扯開嗓子：

“怎么，黎因你覺得這個形狀不適合被做成食物？”

“恰恰相反！”

“來這里消費的要么是本地居民，要么就是從全國各地趕來，前往失落之地的探險家、生意人。總之，都是些和失落之地有關聯的家伙，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對失落的巨人傳說和神話非常著迷。”

“因此，他們不但不介意，反響反倒相當熱烈。”

“最開始這張餡餅叫火腿蘑菇奶酪餡餅，形狀也是普普通通的圓形，銷量也很一般。在我把它改成這副樣子和這個名字后，銷量當月就翻了三倍！這才一舉成了我們這家店的招牌菜！”

“在頭三個月，幾乎每個進店的客人的第一句話就是：托德，給我來一份‘巨人的腳趾’。”

“這樣么……”黎因依舊有些無語。他對瞭望鎮居民的品味不敢茍同。不過卻著實佩服托德的生意頭腦。難得他能想出這種奇葩的方式來推銷自家產品。

托德介紹完自家產品，給他做了個用餐愉快的手勢，告訴他韭蔥烤牛肉大概還需要等10分鐘，便不再打擾他，轉過身朝柜臺走去。

與此同時，黎因終于再一次舉起叉子，小心翼翼地撬開了“巨人的腳趾”。

他將一小塊餡餅送進嘴里，認真咀嚼。

“感覺怎么樣？”卡珊德拉拄著下巴，好奇地問道。

“嗯……”黎因吞咽下去，下意識地就要開口解釋，然后卻忽然愣住：“你不是知道么？”

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深度鏈接狀態。在這個模式下，卡珊德拉可以共享他的所有感受。所以她剛剛才會調侃他是她的“味覺感受器”。

“我知道。”卡珊德拉支頤微笑，“但我更想聽你把它說出來。”

“你知道，言語能夠細化感受。當你嘗試表達的時候，你的體驗會更加深入分明。這和法師通過吟唱來增強精神和物質世界的聯系是同一個道理。”

“好吧……”黎因笑了笑。

然后他又送了一塊兒餡餅進嘴里，仔細咀嚼之后，緩緩開口：

“……有火腿的咸香……蘑菇的鮮甜……奶酪的厚重口感和回味綿長……面餅本身的火候也……拿捏得很不錯，不會太干，也不會太硬……”

“好吧。”他忽然笑了，磕磕絆絆，“說了……好像又什么都沒說。”

“對不起……我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美食家。”

“沒關系，重要的是你在嘗試敘說時，那種被言語牽動的，更加深入分明的體驗。而那種感受，我已經收到了。”

卡珊德拉眼眸微閉，梨渦輕陷，嘴角微彎，晶瑩燦爛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種回味，陶醉的神情。

“那就好。”黎因松了口氣。

“對了卡珊德拉，”他忽然靈機一動，好奇地問道，“你原本能感受到的味道，和我現在一樣么？”

“不知道。”卡珊德拉睜開眼睛，微笑著回答：“我們的感受器標準是參照人類來設立的。無論嗅覺、味覺、視覺、觸覺、聽覺都一樣。”

“不過，即使是人類個體之間也有細微差別。這個問題，恐怕只有某一天我重新得到身體，再和今天的體驗進行對比，才能夠解答你了。”

“那好，”黎因微微一笑，用一種略顯玩味的口吻道：“那一天，我們就再到這里來品嘗這個‘巨人的腳趾’吧。”

“還有這杯瑪庫斯，”卡珊德拉將手放在酒杯上，舉了起來，嘴角微彎，烏黑明潤的眼眸中閃動著笑意，“據說喝了能讓人飄飄欲仙。”

閃動著深紅幽光的酒杯依舊停留在桌子上，但她雪白青蔥的指間卻多了一模一樣的一盞。黎因舉起酒杯，和她輕輕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