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是可恥的。

所以在無相宗，每一具尸體，都是寶貴的材料。

天陣峰，就十分善于利用。

“回想當年，每逢過節，峰里都會點起皮燈，喚孤魂野鬼來此作陪。”

“我們這些弟子，則是坐在山間，聽著皮影戲，好不熱鬧。”

云老道的眼中，充滿了對于年少的懷念。

可你這描述，怎么聽著瘆得慌？

呂彥在一旁弱弱的問道：“云長老，冒昧問題一句，您說您以前有師兄？”

“當然，我天陣峰弟子過萬，本座若是沒師兄，如何能發展？”

“那您的師兄……”

“自然是被我送入魂幡里了。”

“那您的師傅……”

“他老人家過得很好，如今是幡中主魂，永不超生得那種，上次陸澤生來做客，還指點過一二呢。”

“……貴峰，還真是熱情好客啊！”

呂彥感覺自己和這位云老道，根本聊不在一個頻道上。

難怪外人常說，魔門都是一群瘋子，就這童年，能正常才怪呢。

“弟子不解，為何貴峰如今，要過得如此的……拮據？”

“哎，尸體太少了啊！本座雖有弟子萬余，但都是為了培育往生花的，可不能隨意揮霍。”

往生花？

就是墳頭長出的那朵小黃花？原來你是在種藥材啊！

“所以，云長老也支持變革？”

“當然不支持，我還想弟子們安息呢，安安穩穩的最好。”

“那您還支持正氣盟？”

“我不是支持他們，我是支持宗門暴亂，想想那魔域若是爆炸了，會死多少人？”

“……”

您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或許這也和認知有關吧，這天陣峰對于生死的界線，十分模糊。

或許在云長老的認知中，每逢佳節就該掛皮燈籠，如今進貨渠道少了，總感覺少了點年味兒……

當然，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呂彥，我知你來意，但你也看到了，天陣峰如今也是尸不果腹，你所求的，本座也無能為力。”

好一個尸不果腹。

我說你怎么剛才閉門謝客，見了面又逼逼叨叨的說一大堆，原來是在鋪墊你很窮啊！

指點晚輩兩句沒問題，但若是提及尸體、魂魄這些，很抱歉，云長老會化身守財奴，半只都不肯給。

“可是長老，弟子也沒想什么尸體魂魄啊！”呂彥一臉的哭笑不得。

“真的？可據我所知，你今日于滌罪殿前，一人擔下迎敵之責，現在又來找我，不是為了尋求破陣之法嗎？”

果然，老家伙還是精明的緊，足不出戶，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還好，云老道只是吝嗇他的尸體和魂魄，偏偏這些是呂彥最不需要的。

“云長老，弟子的確有所求，但是所需之物，只是一桿空魂幡而已。”

“哦？空的便可？”

“沒錯，空魂幡便可，弟子入過魔域，發現其中殘魂游蕩，所以想引導殘魂對敵，還望云長老相助。”

“那沒問題！魂幡我多的是，這桿給你。”

云老道翻臉比翻書還快，上一秒還一臉為難的守財奴，下一秒立馬變得熱情起來。

先是取了一桿魂幡遞給他，葷黑的旗幟，才握入手中，便已感覺心魂震顫。

接著，又從寶閣里取了一枚羅盤遞過來。

“這個【陰風盤】你也拿著，可解唐錦書的陣圖，記得多殺點，咱們無相宗里，孤魂野鬼可是越來越少了。”

云老道站著說話不腰疼，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并非支持正氣盟。

他只是支持一切死人的暴動而已。

聽到呂彥只要幡不要魂，十分干脆的，一口氣送出兩件寶物。

“加油吧呂彥，去把事情鬧大點，哪怕不幸戰敗，我也會給你收尸的。”

“謝謝長老關心了，不過來之前，我家師姐已經這么關照過我了。”

“沒事，甘鏤月只喜歡遺產，而我喜歡遺體。”

“……”

我還沒死呢，你倆就瓜分好了？

心里默默給了個白眼，呂彥也沒想在這過夜，匆匆告別了云老道，下山去了。

可惜，上山容易，下山可就難了。

行至天陣峰的山腰處，空氣里，彌漫著新翻泥土的濕氣與鐵銹腥味。

前方不遠處，一下又一下的沉悶挖掘聲，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只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小童，正奮力揮舞著鐵鍬，汗水伴著夜露的濕氣，浸透了他灰色的布衣。

而在他的腳邊，一個新墳的輪廓，已然成型。

墳深一尺，寬敞舒適，坑壁看著格外平整，仿佛不是墓穴，而是一張迎客的床榻。

看到呂彥到來，小童末了一把汗水，向著他鞠了一躬，然后頭也不回的扛著鐵鍬離開了。

毫無疑問，這是給他準備的，因為就在這座新墳坑旁，一道身影，如山岳般佇立。

滌罪峰峰主，任平生。

今晚趁著夜色動人，來此送葬。

師出滌罪，身上自然鮮有干凈的皮肉。

上身刀痕遍布，左肩齊根而斷，右眼眼罩下，是永遠的黑暗。

但即便如此，他用僅存的右手緊握長刀，刀未出鞘，也依舊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壓迫感。

呂彥見狀，正想上前見禮，任平生已經開口了。

“廢話不必多說了，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停下你明日的計劃。”

這位倒是干凈利落啊！說殺就殺！

呂彥苦笑一聲，問道：“任峰主，我不過是五欲峰的一名新晉弟子而已，何德何能，勞您親自來抓我？”

任平生眼中兇光不減，滲出的刀鋒，都快要掠過呂彥面頰了，冷言回道：

“起初，我自是不信你有那般本事，但我剛才遇上了甘鏤月，她要找我開一局，就賭你明日定會成功。”

“那丫頭的賭局，從未失手。”

“……”

什么叫豬一般的隊友？

師姐你對我有信心，也別這時候去找人開賭局啊！這不是給我招敵嘛。

還好，呂彥雖然敵不過，但暗中保護的尹長老，同樣不會坐視不理。

任平生出現之時，他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目光中滿是遺憾。

“任平生，我真不希望是你背叛了宗門。”

“背叛？何為背叛？我不過是想幫助宗門，徹底擺脫那魔氣的束縛而已。”

“勾結外敵，這就是背叛！”

“笑話！尹屠夫，你手里沾染的同門鮮血，可不必我少，你我皆是世人怒罵的魔頭，就不必在這假惺惺的，說那一套正道之詞？”

“是啊~廢話再多也無用，魔門規矩，手底下見真招吧！”

兩股氣勢沖天而起，今夜這天陣峰的師兄們，怕是難有一夜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