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水流！

李青云瞳孔猛地一縮！

這刀法，他太熟了！

熟得像是刻進了骨頭里！

他想也不想，腳下灌注法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一滑。

后背“刺啦”一聲，緊貼著粗糙的墻皮擦了過去。

那刀尖兒，就跟長了眼，貼著他鼻尖削過，勁風刮得臉皮生疼。

斗篷人一刀落空，竟無半分意外。

他手腕一翻，刀勢由刺轉斬，正是《斷水刀錄》的第二式“攔江截”，橫著就封死了李青云所有退路！

那股子勁道，沉得邪乎，哪是尋常武夫？

分明是頭披著人皮的熊瞎子，拿刀當錘子使！

李青云心頭一沉，知道碰上了硬茬。

他不敢硬接，橫刀胸前，刀刃斜著向上一迎。

“當！”

一聲脆響，震得他牙根發酸！

一股牛勁順著刀身撞來，半條胳膊瞬間就麻了。他“蹬蹬蹬”連退數步，后心重重撞在墻上，五臟六腑仿佛都錯了位。

好霸道的力氣！

比趙子昂也差不了多少！

這人至少破了四關，甚至可能已經進入了“凝氣境”！

那斗篷人得勢不饒人，刀招連綿不絕，一刀比一刀沉，一刀比一刀狠。

他使的，全是李青云爛熟于心的《斷水刀錄》。

可到了他手里，招式沒了靈巧，只剩下不講道理的蠻橫，像是要把人連墻帶骨頭一并劈開！

巷子里，刀光亂閃，火星四濺。

李青云力氣比不過對方，索性把牙一咬，心一橫，不再跟對方硬碰硬。

他腳下步法一變，身子滑得像條泥鰍，借著狹窄的巷壁輾轉騰挪。

斗篷人一刀劈來，他借力蹬墻，斜竄而出；

對方橫掃，他將刀鋒擦過墻壁，“刺啦”濺起火星，借著光影遮掩，就地一滾，從刀底下鉆了過去。

這狹窄的死巷，反倒成了他的依仗。

“小子，光會躲算什么本事！”

斗篷人讓這打法磨沒了脾氣，嘶啞地罵著，刀勢卻更快。

他猛地踏前一步，短刀舞出一片刀幕，正是《斷水刀錄》里專破巧勁的“千層浪”！

刀光疊著刀光，潑水不進，把這巷子里的空氣都攪成了爛粥！

李青云心頭一沉，知道避無可避。

他把心一橫，丹田里的法力混著真元，盡數灌入“藏鋒”！

他不再躲，迎著刀幕，平平遞出一刀。

仍是那招“斷水流”。

可這一刀，沒了殺氣，倒像拿根繡花針，去捅鐵桶。

斗篷人眼里閃過不屑。

可下一瞬，他臉上的皮肉僵住了。

李青云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點在他刀幕最別扭、最不吃勁的節點上！

就像高速轉著的陀螺，讓人拿指尖不輕不重地一彈！

“嗡——”

一股巧勁順著刀身鉆入，震得斗篷人半邊身子發麻。

那天衣無縫的刀幕，硬生生被捅出個指甲蓋大的窟窿！

就是此刻！

李青云等的，就是這一瞬！

他眼里寒光一閃，開啟了最后的底牌——

“破綻打擊”！

霎時間，他“瞧”見了！

斗篷人刀勢受阻，氣血運轉間，左膝處，露出了一個針尖大小的破綻！

李青云的身子像沒長骨頭，猛地一矮，從那刀幕窟窿里硬擠了進去！

他手里的“藏鋒”沒再前遞，而是刀柄朝前，灌注真元，順著沖勁，結結實實地磕在對方膝蓋骨上！

“咔嚓！”

一聲牙酸的脆響。

斗篷人發出一聲悶嚎，身子一軟，“撲通”跪倒。

李青云欺身而上，反手一掌切在他后頸。

那人哼也未哼，便軟了下去。

前后不過十數息，巷子里的風，又靜了。

李青云伸出手，一把扯下那人臉上蒙著的黑布。

月光從巷子口漏進來，照亮了一張滿是痛苦與掙扎的臉。

是周鐵手。

可又不是他。

那張臉，皮肉底下像是有無數條蚯蚓在亂拱。

青筋一根根爆起。

半邊臉因痛苦而扭曲，另外半邊卻透著股子說不出的邪性。

李青云的心，像是讓人一腳踹進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

從里到外，涼了個透。

他沒急著問話。

反倒蹲下身，拿“藏鋒”冰涼的刀面，在那張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周館主，”

他聲音不高，卻像巷子里的陰風，“好久不見。”

拍賣會上那股子若有若無的窺視，果然是他！

可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又為何與妖族為伍？

就在這時，他眼角余光瞥見周鐵手被劃破的袖口。

袖口底下，不是皮肉！

而是一片片青黑色的細密鱗片，泛著邪異光澤！

李青云心頭一跳，當即開啟“入微”！

霎時間，他看見了真相！

那鱗片底下，哪是人的氣血？

分明是一股狂暴的黑紅色妖氣，正像無數餓瘋了的蛆蟲，在他經脈里瘋狂沖撞、撕咬！

“你這身子……”

李青云的聲音里，帶上了真正的驚駭，“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鐵手緩緩抬頭，渾濁的眼里沒了殺氣，只剩下一種從骨頭縫里漚出來的疲憊和認命。

“你這身蠻力，不是《斷水刀錄》的路數。”

李青云的聲音冷得像冰。

周鐵手慘然一笑：

“是妖族的煉體法門……”

“你堂堂人族武館館主，為何與妖為伍？”

“因為不這么做，我早就讓這身妖血折磨死了！”

周鐵手嘶啞地吼著，“我這輩子，就跟自個兒這身骨頭較勁。

“皮、肉、筋、骨、血五道關，我拿命去填，也才過了第四道，在‘鍛骨’這門檻上一卡，就是二十年！”

他劇烈地喘息，像是要把二十年的憋屈都吐出來。

“后來，有人指了條道兒。說我這凡胎，想脫胎換骨，就得下猛藥。

“拿妖獸血脈沖刷己身，興許能一步登天，邁進‘換血如汞’的境界。

“我信了。拿大半輩子積蓄，換了截二階大妖的斷臂，吞食血肉，想要強行突破。

“結果……就成了這副鬼樣子。”

他指著自己不人不鬼的臉，眼里最后一點光也滅了。

“我去找那人，他倒說得輕巧，說這法子本就是賭命，十賭九輸，是我自個兒命不好。

“我沒法子，只能悄悄離開武館，去投了妖族，學了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兒，就為了活下去。”

他抬起頭，那雙沒了光的眼死死盯著李青云，竟露出一絲詭異的欣慰。

“我不是來殺你，是來瞧瞧你。瞧瞧你這骨頭有多硬，這顆心有多狠。

“在拍賣會上，我一見到你，就覺著你不對勁，那股子氣血旺得邪乎。

“現在這么一試……嘿，好家伙，你才練了幾個月？竟然是把我這幾十年的功夫都比下去了。

“你小子，是塊好鐵！有你在，我那點念想，就不算白瞎。”

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竟沖著李青云，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把那顆高傲了一輩子的頭顱，低了下去。

“小子，算我求你。”

他從懷里摸出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在地上。

“我這身子讓妖血污了，三五個月便發作一次，萬蟻噬心，生不如死。

“只有宋氏仙族丹房秘煉的‘青木化妖丹’能壓制住妖化的折磨。

“可是那丹藥金貴，只供給本族嫡傳和核心弟子，外頭千金難求。”

“憑你的天分和心性，早晚能入了宋家那些大修士的眼，成為核心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替我求一瓶‘青木化妖丹’。

“這袋靈石你先拿著，事成之后，另有重謝。”

他把錢袋往前推了推，那雙沒了光的眼，透出幾分哀求。

“就看在我當初教你那幾手刀法的份上。”

李青云沉默了片刻，沒有去碰那袋靈石。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逼到絕路的昔日館主，心里五味雜陳。

他不算是善人，但也不是無情寡義之輩。

而且權衡利弊——

周鐵手雖落魄，但人脈和經驗還在，是坊市里一個潛在的強援。

這既是還昔日的授業之恩，也是為自己將來鋪路。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

“周館主，這事，我應下了。靈石，我不要，就當還你當初的授業之恩。”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

“我會盡力，但不敢保證一定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