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坑，也是唯一的活路！

李青云心里那桿秤飛快地撥著。

他“撲通”一聲，竟是雙膝跪地，額頭重重地磕在了那冰冷的石板上，聲音里全是壓不住的、劫后余生的驚恐和絕望：

“老祖宗！弟子……弟子什么都不想要！弟子只想活命啊！”

他抬起頭，那張沾滿血污的臉上，竟是鼻涕眼淚一大把，活脫脫一個嚇破了膽的慫貨。

“大小姐她……她沒了！沈瑞那孫子也死了！白家那少爺更是死無全尸！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弟子是唯一的活口，沈家和白家那兩頭餓狼，不得把弟子生吞活剝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袖子胡亂抹著臉，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恐懼，真實到讓宋天問那雙鬼火似的眼都閃了閃。

“弟子沒根沒底，就是個泥腿子！如今大禍臨頭，弟子……弟子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除了給老祖宗您當牛做馬，當一條最聽話的狗，弟子再沒第二條活路可走了！

“求老祖宗收留！給弟子一條活路吧！”

這番話，聽著是求饒，是賣慘，可每一個字，都是扎扎實實的“投名狀”！

他不是在要賞賜，他是在告訴宋天問：

我已經沒退路了，這條命，只能綁在您這駕戰車上。

您肯定需要一把干臟活的刀，而我，除了當這把刀，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用我，您最放心。

這番話，沒有卑微的乞求，只有赤裸裸的野心和投誠。

他將自己的野心，化作了對宋天問最有用的“價值”。

石室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天問那干癟的胸腔里，才終于擠出幾聲笑。

那聲兒跟個破了洞的風箱似的，“嗬嗬”作響，竟還帶著幾分真切的欣賞。

“好……好一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你這小子，天生就是條吃人的狼崽子。比我那些個只會內耗的廢物子孫，強上百倍！”

宋天問那鬼火似的眼珠子，重新落在了李青云身上。

“小子，老夫給你這條真正的登天路，讓你從一條人人可欺的狼崽子，變成一條能咬死人的頭狼。你，敢不敢走？”

李青云心里跟明鏡兒似的。

這老鬼不是在問他，是在給他下套兒，也是在給他上最后一根救命的繩。

他沒半點猶豫，把心一橫，額頭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

“弟子李青云，拜見師尊！”

沒謝恩，也沒狂喜。

因為他磕的不是師徒的名分。

而是自個兒這條剛從鬼門關里撿回來的，往后不知還能活幾天的賤命。

“好！”

宋天問對他的反應頗為滿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宋天問的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關門弟子。”

“不過，這事兒，得爛在肚子里。

“你在明，我在暗。你還是那個丹房里不起眼的窮小子，是我埋在宋家最深處，一把不見光的刀。懂么？

他又像是怕這把刀不快，補了一句：

“老夫已立下心魔大誓，功法、丹藥，少不了你的。

“只要你聽話，老夫便將你當成衣缽傳人培養。

“你替我辦事，我給你活路，這買賣，公道。”

話已至此，再無退路。

“弟子，謝師尊成全！”

李青云再次叩首。

“好。”

宋天問那干枯的指頭凌空一點，一道金光便如流星破夜，“嗖”地一下，沒入了李青云的眉心！

霎時間，李青云覺著，自個兒的腦子，不再是腦子。

倒像個鐵匠鋪里的爐子，讓人硬生生撬開了天靈蓋，把一整鍋燒化了的鐵水，給“刺啦”一下，全灌了進去！

一部浩如煙海的玄奧功法，化作無數灼熱的字符洪流，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在他神魂深處，橫沖直撞！

那不是傳功，是打鐵，是烙印！

是要把這功法，連同他宋天問的意志，一并燒進他骨頭里，刻進他魂兒里，永世不得磨滅！

劇痛！

那股子要把腦漿都燒開的疼，讓他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那卷《萬道天書》，也跟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檢測到修仙功法：《九轉歸元訣》（殘篇）】

【“修仙者”道途已解鎖！】

【道途開啟條件已刷新：真元: 50，神識: 40，身法: 30；成功引天地靈氣入體。】

【當前屬性不足，不符合晉升條件，無法開啟道途。】

【請盡快提升！】

李青云強忍著那股子要把神魂都撐裂了的脹痛，又沖著那具干尸，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等他再從這死人洞里爬出來，重新站到外頭的日頭底下，他覺著，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塊地。

可這世界，在他眼里，全變了。

他的眼前，頭一回，有了一條充滿無限可能的大路。

一條看得見、摸得著的，能讓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登仙路。

盡管這條路的起點，是拿自個兒的命，跟一頭吃人的老鬼，做了筆交易。

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腦海中那既是機緣也是枷鎖的《九轉歸元訣》，一股子前所未有的、近乎野獸般的饑渴，在他心里瘋了似的燒。

他直到，自個兒依舊是那棋盤上，一顆過了河的卒子。

可這回，他瞧見了那棋盤外頭，坐著的那個下棋的人。

“力量……”

他在心底無聲地嘶吼。

“得有掀了這張桌子，把那下棋的人也拉下水，一塊兒淹死的力量！”

……

待李青云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盡頭，那尊跟石頭似的玄衣人，才悄沒聲兒地，又出現在了石室里。

“老祖，”

他那青銅面具底下的聲兒，還是那么平，聽不出半點活人味兒，“這小子是頭會藏爪子的狼崽子，養不熟。而且不姓宋，終究是個禍害。您要是點了頭，那心魔大誓的空子，屬下總能想法子給鉆了……”

他比了個往下切的手勢，干脆，也利索。

“不必。”

宋天問的聲音里透著股子剛耗了大力氣的虛，可那股子拿捏一切的漠然，卻半點沒少。

“為碾死只螞蟻，再費那么大勁兒，不值當。”

他那雙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老狐貍似的精光。

“這小子，是顆好使的石子。沈家那條瘋狗，白家那窩狐貍，早晚都得找上門來。

“到時候，就拿他這顆石子，扔進赫連山脈這潭死水里，聽個響兒，瞧個熱鬧，豈不更有趣？”

玄衣人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卻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里頭那點疑惑：

“只是，《九轉歸元訣》何等金貴，就這么傳給他，是否……”

“呵，”

宋天問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干笑，像是聽見了天底下頂好笑的笑話。

“你當老夫傻？會把家里吃飯的真家伙，給一條外頭的野狗？

“那《九轉歸元訣》，是老夫早年在一處秘境中得的殘篇。

“霸道是真霸道，可里頭缺了好幾處要命的關竅，就是個好看不好吃的坑。

“拿這玩意兒給他，讓他自個兒拿命去填，拿魂兒去試。

“成了，我宋家白得一門無上功法；敗了，走火入魔，那是他命不好，跟我宋天問有半點干系？也不會違背心魔誓言。

“倘若，他要是真有那通天的福源，沒死，還練成了，那更好。”

宋天問那干癟的嘴角，扯出一絲比鬼還難看的笑意。

“正好，拿他當個試藥的耗子，替我宋家，蹚出一條路來。

“這買賣，怎么算，老夫都虧不了。”

玄衣人瞬間了然，躬身道：

“老祖深謀遠慮。”

在這老鬼眼里，李青云這只剛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螞蟻，自以為抓著了根能上天的藤。

卻不知道，藤的那頭，始終攥在自己那能遮天蔽日的手里。

可他忘了。

螞蟻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尤其是，一只從頭到腳，都寫著“不認命”三個字的螞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