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影子上，五官像是被水洇花了的墨，模糊一片。

那張臉上，沒了笑，也沒了恨。

剩下的，全是股子要把這天都給掀了的瘋勁兒。

“宋天問！你……你不是人！

“為了算計老娘，你連自家的重孫侄女都不放過！

“老娘和你，能有多大的仇？！

“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處！”

她那聲嘶吼，是從魂兒底下硬撕出來的，又尖又利，跟拿錐子捅人的耳膜似的。

可那“宋陽”，卻跟聽了個笑話似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黑煞，你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鬼，該懂規(guī)矩。”

他那聲兒，老，也冷。

像是從冰窖里起出來的凍肉，不帶半分活人該有的熱乎氣兒。

“本座放你進(jìn)來，又由著你奪舍清涵那死丫頭，等的就是你自個兒，把這鬼門關(guān)的陣法給打開。

“這下，戲唱完了，也該落幕了。”

他像是在吩咐一件頂尋常的家務(wù)事：

“把幽魂殿那點事兒，一字不差地吐出來。本座可以賞你個痛快。

“不然……炮制魂魄的手段，我宋家多的是，有的是法子讓你嘗個遍。”

這話，是威逼，也是利誘，更是貓捉耗子似的耍弄。

可黑煞長老聽了，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笑出了眼淚，那不是疼的，是恨的！

是恨自個兒捂了幾十年的寶貝疙瘩，讓人當(dāng)著面，“嘩啦”一下，給摔了個稀巴爛！

她壽元將近，這十幾年來唯一的指望，就是奪了宋清涵這身好皮囊，借著宋家的掩護(hù)，重新修煉，再登仙途。

可宋天問這老不死的，連這一步都算到了，而且早就在這皮囊里下了禁制。

這身子，毀了！

她的路，也斷了！

壽元將盡，想要再奪舍一個合適的肉身，談何容易？

橫豎是死！

那就都他媽死在這里吧！

“秘密？”

黑煞長老笑得聲都變了調(diào)，里頭全是淬了毒的譏誚，“行啊！你不是想知道嗎？好！老娘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

“這石殿里頭最大的秘密，就是底下埋著的，我們幽魂殿積攢了上百年活人的怨氣！

“這玩意兒，對我們修鬼道的，是十全大補(bǔ)湯！可對你們這幫‘正人君子’，就是一碗穿腸的毒藥，沾上一點都得折壽！

“老娘本想著，等奪舍了宋清涵，就拿這地下的怨氣當(dāng)柴火，把這爛了的靈根重新煉上一煉，沒準(zhǔn)兒還能一步登天！

“結(jié)果呢？全讓你這老東西給攪黃了！

“這就是你處心積慮三十年，想得到的寶貝！

“怎么著，滿意了？！”

她猛地把牙一咬，舌尖也跟著一咬。

一口心頭熱血，跟口濃痰似的，“噗”地就噴在了腳底下那座白骨祭壇上。

“宋天問！老娘壽元將近，這次奪舍失敗，算是活不下去了！

“可你這老東西，也甭想好過！”

她那聲兒，跟夜梟似的，又尖又利。

“你這道分魂，金貴得很吧？毀在這兒，你那快見底的壽元，怕是還得再折上二十年！給老娘——”

她一字一頓，像是要把自個兒的牙都給嚼碎了。

“——陪葬！”

話音剛落，整個石殿，像是頭睡死了的巨獸，猛地就翻了個身！

“轟隆隆——”

那動靜，是從地底下頭拱上來的，又悶又響，震得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墻上、地上，那些個血紅色的符文，像是讓人拿鞭子給狠狠抽了一下，全亮了！

跟著。

一股子比墨汁還稠、還黑的怨氣，就跟那開了閘的洪水，從那白骨祭壇底下，“呼”地一下，噴了出來！

那不是氣，是刮骨的刀，是噬魂的毒，是上百年來死在這地方所有活人，那點子不甘、怨恨、恐懼，全攪和在一塊兒的玩意兒！

那黑氣里頭，裹著無數(shù)張扭曲的、說不出是哭是笑的臉。

它們沒叫，也沒嚎。

可光是瞧著，就讓人覺著，自個兒的魂兒都像是要讓它們給活活拽出去！

黑氣沖天，又猛地往下一砸，竟化作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無數(shù)張痛苦面孔疊成的囚籠，兜頭蓋臉地，就把這殿里頭所有喘氣兒的玩意兒，全給罩了進(jìn)去！

宋天問那張臉上，也跟著扭曲起來。

這怨氣，不傷皮肉，專攻神魂！

他這道分魂，瞧著是強(qiáng)，可在如此龐大的怨氣面前，就跟那脫了殼的王八，沒處躲，也沒處藏！

他想也不想，就把剛從那倆護(hù)衛(wèi)身上吸來的血氣，全給催動了。

“宋陽”那身子外頭，立馬就亮起了一層淡金色的光罩。

可那黑氣，就跟那酸水潑鐵似的，一沾上，就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金光跟黑氣，瘋了似的撞在一塊兒。

那一下，光亮得能把人眼珠子晃瞎！

墻上的人影兒，先是給拉成了長長的鬼畫符，跟著就讓那光給撕了個稀巴爛。

一股子又燙又冷、要命的邪風(fēng)，貼著皮肉就往骨頭縫兒里鉆！

“宋陽”那身子，抖得比篩糠還厲害。

皮肉上頭，竟“咔吧、咔吧”地裂開一道道細(xì)紋。

像是里頭那股子邪勁兒快要盛不住，當(dāng)場就要炸了！

李青云就那么趴著，跟塊讓人踩進(jìn)泥里的石頭似的，龐大的怨氣，裹挾著痛苦、怨念、悔恨、悲戚、絕望等等負(fù)面的情緒，如潮水般瘋狂沖刷著他的神經(jīng)。

雖然他此刻不是“魂體”狀態(tài)，受到的怨氣刺激比起宋天問和黑煞兩人簡直是九牛一毛。

但饒是如此，他也痛苦難當(dāng)，生不如死。

李青云把牙一咬，靠著強(qiáng)大的意志力，把那點慌亂硬生生壓回了肚子里，心念一動，開啟了“入微”。

霎時間，他“瞧”見了！

宋天問那道分魂，瞧著是強(qiáng)，可里頭那股子勁兒，跟那快要炸膛的土炮似的，用一下，就弱一分。

黑煞那老鬼是弱，卻跟這地方的邪氣連著根，像棵扎在亂葬崗里的毒樹，根子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借助著天賦技能，李青云就在這片能把活人魂兒都攪成一鍋爛粥的陣仗里，拼了命地，想尋著一條能喘口氣兒的活路！

眼瞅著，這局棋就要成了個玉石俱焚的死局。

可就在這當(dāng)口！

宋天問忽然吼了一嗓子：

“墨塵，你他媽的還想看戲看到什么時候？！

“黑煞吞了那個臭丫鬟的太陰靈骨，如今，她的魂魄，就是解你身上‘煉魂毒’的藥引子！

“幽魂殿拿這惡心人的禁制折磨了你一輩子，你不想報仇？不想活得像個人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