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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7復命與家書

安定士族在杜驥的監督下,乖乖奉上了隱戶與侵占的田地。

他們不是害怕杜驥,是害怕跟著杜驥巡視的飛騎軍,對此縱有不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正如劉義真所預料的那樣,安定士族比不得渭南高門的富裕。

各家奉上的隱戶總計也只有七千余戶,這已經是劉義真把他們掏空了的結果,除了合法擁有的奴婢數額外,真的不剩了。

趙康拖家帶口地離開了梁氏塢堡,跟著隊伍前往設在安定各縣的臨時營地。

他回首望去,眼中滿是不舍。

自永嘉之亂以后,百余年來,他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座塢堡里。

盡管日子過得清貧,還時常要作為部曲,跟著梁家子弟迎擊賊寇、潰兵,但至少能在這個亂世中存活下去。

如果是以前,就算被趕出了塢堡,安定郡到處都是荒田,可以自行墾荒。

之所以不肯脫離,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了自由,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另一方面,安定這地方連年征戰,太亂了,沒有了塢堡的庇護,指不定會有多少潰兵闖進家門。

那些潰兵,一個個窮兇極惡,搶你的糧食,玩弄你的妻女,還要殺人,他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如今晉軍收復了安定郡,胡夏與之交好,倒是沒有了外敵的威脅。

但劉義真讓人丈量荒田,要給軍士分田,民戶自然也就沒有辦法依據占田令,自行開墾荒田了,又讓這些被交出來的隱戶如何維持生計。

妻子一直在身邊抽泣,聽得趙康心煩意亂。

他沒好氣地訓斥道:“哭什么哭,晉人既然把我們討要過去,就一定會有安排,況且天無絕人之路,就算是給人傭耕,有我在,無論如何也餓不死你。”

趙康雖是漢人,不過淪落胡塵上百年,對晉人的身份并沒有認同感。

但有一點確實沒有說錯,劉義真既然討要了他們,肯定會安排妥當,不會任其自生自滅。

趙妻害怕的不是這個,她哽咽著解釋:“妾身只是擔心今日離開了塢堡,將來再有戰禍,尋不到庇護之所。”

趙康聞言,不以為意:“放心吧,如果晉人守不住安定,梁家也一定會重新收留我們。”

......

就在隱戶們紛紛往城郊的營地集結之時,安西將軍府參軍李德彰跋山涉水,由彭城返回長安,再從長安北上,終于來到了安定。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名頭戴狐皮小帽的中年人,正是沈慶之。

二人是在長安相識的。

“弘先,可惜你來晚了,沒有趕上這場大戰,否則,憑借你的才能,定可大展拳腳。”李德彰不無遺憾地說道。

他與沈慶之一路同行,常有交談,也對沈慶之推崇備至。

沈慶之在長安住了幾日,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涇水之戰的經過,笑道:“此戰能勝,皆賴桂陽公運籌帷幄,臨機果決,沈某縱使當時就在帳下效力,也不過立些微末之功。”

李德彰微微頷首,眼見進了安定城,說道:“我此行,是為桂陽公奉上太尉的家書,面見桂陽公時,必定舉薦賢才,沈兄需得早作準備。”

沈慶之其實身上帶著兄長寫給沈田子的舉薦信,但如果能夠繞過沈田子,直接被舉薦給劉義真,他當然求之不得。

“如果沈某有幸得到桂陽公的賞識,將來必有厚報。”沈慶之鄭重承諾。

李德彰笑道:“桂陽公求賢若渴,弘先靜候佳音便是。”

進入安定城后,二人直奔劉義真在城中的府邸,沈慶之候在外面,唯有李德彰進了府門。

劉義真聽說劉裕寄來了回信,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接見了李德彰。

收下李德彰奉上的家書,他不急著拆開,而是問起了劉裕的反應。

李德彰如實道:“太尉聽聞寡婦渡大捷,為之欣喜不已,拍案贊道:‘吾家雛鳳,一鳴驚人’,又聽說府主有全取雍州之意,稱贊府主有志氣。只是在下吏臨行前,太尉曾經再三叮囑,讓府主量力而行,以個人安危為重,若渭北不可得,不必強求。”

其實劉裕也不認為劉義真能夠平定關中。

盡管被人視作戰神,但劉裕終究是人,不是神,不可能隔著萬里之遙,就對關中的局勢變化了如指掌。

只是當李德彰把劉裕的叮囑帶回來時,劉義真已經住進了安定。

他有些得意:“家父將我比作雛鳳,我又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二,今后自當以二鳳為別號。”

劉義真很不滿意自己的乳名車士,考慮到自己百年之后,可能被上廟號宋太宗,乳名又跟車有關,實在讓人覺得晦氣。

依劉義真看來,二鳳就很不錯。

李德彰不知道劉義真的惡趣味,當然,劉義真的別號跟乳名一樣,也只有特定幾個人能喊,他可沒有資格。

只是附和道:“府主龍鳳之姿,以鳳為號,自無不可。”

說罷,李德彰趁著劉義真沒有讓他先行離開,又道:“下吏還有一事,斗膽稟告府主。”

劉義真心情不錯:“但說無妨。”

“下吏在長安向長史復命時,偶遇一人名喚沈慶之,其兄乃是后將軍府參軍沈敞之,聽聞此人自襄陽而來,北上投奔中兵參軍(沈田子),于是與他同行,此人擅軍略,見識過人,下吏斗膽,請薦于府主。”

李德彰話音剛落,劉義真立時就來了精神。

相較于自詡為劉宋萬里長城的檀道濟,其實沈慶之更適合這個稱號,后人唏噓的愚忠,在劉義真看來,卻是亂世中最難得的優點。

當然,前提是別讓他去干內政。

只不過劉義真并沒有表現出內心的急切,只是平靜道:“既是李參軍舉薦,本將軍見一見倒也無妨。”

李德彰聞言暗自欣喜。

這就是自己在府主心中的地位,彭城一行的奔波勞累,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

李德彰當即請辭,急著去把沈慶之帶來。

如果沈慶之能夠引得劉義真的重視,于李德彰這個舉薦人而言,也有好處,至少證明他有眼光,劉義真也會因此更信重他。

否則,他是吃撐了,非得給沈慶之鋪路。

李德彰走后,劉義真拆看家書。

信封有些厚,因為劉裕的字比較大。

劉裕發跡前,因為家貧,沒讀過什么書,字也很丑,劉穆之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把字寫大一點,不但能夠藏拙,而且看上去有氣勢。

沒想到竟因此成了書法家,元末明初時的《書史會要》還收錄了劉裕的作品,贊其‘書法雄逸。’

但劉義真的關注點不在劉裕的書法上,而是想要知道他到底給自己調撥了多少錢糧。

好在劉裕都在回信里寫明了。

劉義真看罷,自言自語道:“十萬匹布,二十萬斛糧食...”

數目不算大,但晉軍去年遠征滅國,國庫并不寬裕。

劉裕能夠擠出這樣一筆錢糧,確實很難得。

念在寄奴乖巧懂事的份上,等到劉義真回了彭城以后,也會多喊他幾聲爹,好讓寄奴高興高興。

......

“弘先!弘先!”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隔著一道高墻,沈慶之遠遠聽到李德彰的聲音,就已經猜到有了好消息。

不一會,就看見李德彰站在門口朝他招手,催促道:“還愣著作甚,桂陽公要見你。”

沈慶之大喜過望,被門口的守衛搜身后,他連忙步入了府邸。

二人行走在回廊上,李德彰不厭其煩地叮囑沈慶之一些注意事項,讓他一定要給劉義真留下一個好印象。

殊不知,劉義真早就期待著能夠見到沈慶之。

他可沒想到這位高壽且愚忠的名將能夠自己送上門來。

原本還打算等到回了南方,再行征辟,如果沈慶之提前進了劉義真表舅趙伯符的幕府,也得厚著臉皮將人討要過來。

當然,趙伯符不一定會舍得讓給他。

原時空中,趙伯符就是靠著沈慶之幫他刷戰績,得了個名將的美譽,都以為他會用兵。

等到沈慶之被調走,趙伯符這個名將也就現了原形。

沈慶之將李德彰的叮囑一一牢記在心,他如今三十有二,又被頭風病困擾,自以為活不了多少年頭,肯定不想把這次機會搞砸。

真要弄巧成拙,惹了劉義真生厭,估計沈慶之也別想再有什么前程了。

來到門外,又是李德彰率先進門通稟:“啟稟府主,沈慶之正在門外候見。”

“讓他進來。”

聲音有些稚嫩,但語氣卻很威嚴。

沈慶之由李德彰領進門,始終低著頭,不與劉義真對視,他行禮道:“吳興人沈慶之,拜見桂陽公。”

“無需多禮,抬起頭來。”

“諾。”沈慶之依照吩咐,將頭抬了起來。

劉義真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偷偷看了一眼這位傳聞中的權臣之子。

對方生了一副好皮囊,任誰看了,都得稱贊一句翩翩美少年。

也難怪劉裕會偏寵這個兒子。

只一眼,沈慶之便移開了目光,因為長時間的直視貴人,是一種很無禮的舉動。

尤其今天是二人的初次見面,沈慶之對劉義真的了解不深,不清楚他的真實性情,所以表現得有些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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