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墨浸染，天氣悶悶的，紅燭映著影子相伴，偶有幾縷夜風吹來，側影晃動。晉冉右手枕著頭，左手摩挲著繡滿碎花的帕子，走了神。

今兒薄夫人的話并無道理。在這宮里唯唯諾諾數十年，但求母子平安。那年懿貴妃的死足足嚇壞了她，倘若懿貴妃不是那么固執，那么急躁，或許如今的后宮是一番不一樣的情形。

晉冉起身，披了件素色斗篷，至門前，看了看兩側侍候的婢子，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她抬頭望著深沉的夜空，凝視著遠方乾清宮的方向，不知道今夜又是哪位佳人入君懷抱。像以往一樣，晉冉閉上眼，雙手合一，祈禱主子爺圣體安康。

太傅府心里想得晉冉也清楚，歷歷后宮，主位空缺，皇貴妃宋氏持鳳印代理后宮。當今承帝梁肅，十六歲繼位，從最初被朝中元老嗤之以鼻的少年皇帝到如今創下盛世的九五之尊，二十多年來功業豐偉，美中不足的是膝下子女不昌盛。

大公主意瑞、四公主意繁皆由皇貴妃所出，都是琴棋書畫精通的孩子，姊姊溫婉恬靜，四年前便下嫁于蔣大學士長子，妹妹雖已下旨賜婚于何尚書之子，但如今尚未出閣。

二皇子允樂是早年歿了的李氏所出，幼年便夭折；三皇子允祥，德貴妃江氏所出，身懷像他外祖父江明公一樣的好武功，許是習武之人，講義氣，為人就不那么謹慎；五皇子允啟，慎妃蒲氏所出，長得一副白凈的好相貌，亦有才智，但剛及弱冠便早有了三房妾室。

六皇子允安，是她顧晉冉的孩子，她父親總說允安有大志，她卻覺得兒子太過熱衷于書墨詞畫，有文采可以，但不可亂了心志。允安沒有他五哥那般俊俏，卻也是意氣風發，總給人一種皇家子弟少有的清朗之態。

余下的三個小公主分別是矜嬪常氏、瓊嬪田氏、瑜貴人袁氏所出，因年齡尚小，無過多脾性可言。

太傅府有意于允安亦不無道理，德貴妃的父親江明公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允祥的前途必定掌握在江家手上，江氏幾兄弟不是省油的燈，江家適齡的女兒可不少。

再說允啟，不提他跋扈的母妃，自己的三房妾室便讓女方家厭惡，哪有好人家會將自己細心養育了十幾年的閨女送進門，那不得天天想著法子跟那幾房妾室爭風吃醋。

“允安啊允安，希望母妃的抉擇你能懂得。”晉冉喃喃，天空忽然閃下一束電光，照亮了整個皇宮，紅墻綠瓦被閃得金光，炸雷震耳，隨之傾盆大雨。

晴促從旁疾步走來，幫晉冉攏緊了斗篷：“主子，咱進屋吧，小心著涼。”

晉冉轉身，挪著步子，身后又是幾束電光，雷聲響徹云霄，駭人。記得早年每逢雷雨之夜，主子爺都會移駕榮憲宮，伴在她身旁，那樣厚實的胸膛，那樣安心的龍涎香，胸膛的溫度卻漸漸隨著歲月淡去，會不會有那么一天再也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