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倒計時歸零，手指不自覺地摳著NeuraLink接駁器邊緣的接縫。三天過去了，那個血色倒計時像夢魘般揮之不去，但此刻屏幕只顯示著普通的跑團平臺界面。

【歡迎回到《混沌之門》VR跑團系統】

【當前房間：新手指引大廳】

“果然只是系統bug...”他長舒一口氣，后頸的刺痛感似乎減輕了些。前天的心理醫生診斷他患有“急性應激障礙”，開了些安定類藥物。404他們的死亡新聞也被歸為“VR設備過熱導致的罕見神經事故”。

鼠標滑過好友列表，那些永遠灰暗的頭像讓他迅速關閉了頁面。在搜索框輸入“新手房”，十幾個正在招募的房間跳出來。他特意避開了所有帶有“黃”、“王”、“印”等關鍵詞的房間，最后選了個標題樸實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探險隊招募！》。

“KP是正經大學講師，帶過上百場新手團。”招募說明里寫著，“模組《地下實驗室的微光》，克蘇魯神話二星難度。”

房間里有三個新人。一個ID“螺絲刀”的工程師，頭像是個扳手；“白咖啡”的女大學生，用著圖書館照片；還有個叫“阿月”的中學生，個人簡介寫著“第一次玩求輕虐”。KP叫“雷教授”，頭像是個戴眼鏡的嚴肅大叔。

“要加入就快點。”雷教授發來組隊邀請，“今晚八點半準時開團。”

林夏猶豫了一下，把NeuraLink的痛覺限制器調到10%。接駁器刺入皮膚的瞬間，他幻覺般聞到一絲腐臭味，但很快被虛擬會議室的薄荷味覆蓋。

新手指引大廳是個溫馨的圓形房間，壁爐里跳動著藍色火焰。三個新人已經就座，他們的虛擬形象比老玩家樸素得多——系統默認的西裝造型，沒有額外裝飾。

“這位是夏林，經驗豐富的調查員。”雷教授推了推眼鏡，聲音帶著真實的教師腔調，“今天帶你們體驗1926年的密大考古系故事。”

林夏注意到KP的用詞。“夏林”是他隨手打的反向ID，而雷教授說“故事”而非“模組”。這個細節讓他放松了些——真正的邪教分子不會這么不專業。

“規則很簡單。”雷教授分發著角色卡，“你們是收到校友求助信的調查小隊，前往阿卡姆郊外某個廢棄實驗室。過程中需要做檢定，但不會有即死設定。”

白咖啡怯生生地舉手：“那個...真的不會突然跳出來嚇人的東西嗎？”

“最多有些黏液和吱吱叫的老鼠。”雷教授笑了笑，“二星模組的恐怖程度相當于PG-13電影。”

林夏仔細觀察著KP。這人每個動作都透著教書匠的刻板——說話前清嗓子，解釋規則時用食指推眼鏡，甚至虛擬形象襯衫領口還留著粉筆灰。和神秘兮兮的老白完全不同。

載入場景時，林夏特意查看了模組文件擴展名——.coc7，平臺標準格式。神經同步率穩定在89%，沒有任何異常警告。

1926年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哥特式建筑的尖頂投下銳利的陰影，學生們抱著書本穿梭其間。林夏的角色是個人類學副教授，此刻正摸到西裝內袋里的信——紙質粗糙，抬頭用優雅的斜體字寫著：

“尊敬的科爾教授：我們在實驗室B區發現了不尋常的金屬碎片，其振動頻率似乎能影響人類的...”

“哇！”阿月突然大叫。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結果他只是指著路邊賣熱狗的小攤：“連芥末醬的流動都模擬出來了！”

雷教授無奈地搖頭：“記住，你們是來調查異常事件的，別被街景分散注意力。”

這個開場太正常了。林夏跟著隊伍走向郊外的電車，陽光曬得后頸發燙。沒有突然的死亡檢定，沒有詭異的黃印，連NPC市民的對話都充滿生活氣息——一個老太太抱怨她家的貓最近總對著空氣嘶叫，賣報童嚷嚷著“考古學家離奇失蹤”的標題。

“我偵查一下周圍。”螺絲刀突然說。他的檢定失敗了，但系統只是提示“你被灌木叢絆了一跤”，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實驗室是棟灰白色混凝土建筑，門鎖已經生銹。林夏過了一個成功的開鎖檢定，鉸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黑暗中飄出霉味和某種化學藥劑的氣息。

“我打開手電筒。”白咖啡說。光束照亮了覆滿灰塵的實驗臺，上面散落著燒杯和筆記。阿月突然倒吸一口氣——墻角蜷縮著一具穿著白大褂的干尸。

“別緊張，這是預設場景。”雷教授解釋，“醫學檢定成功的可以查看死因。”

林夏的角色沒有醫學技能，但他注意到干尸左手無名指缺了一截。這個細節讓他想起自己上次跑團的角色設定，不由得皺眉——巧合嗎？

“死因是...心肌纖維撕裂？”白咖啡念出檢定結果，“但尸體沒有任何外傷痕跡...”

“繼續搜索實驗室。”雷教授引導著劇情。他們找到了金屬碎片——巴掌大的不規則物體，表面布滿蜂巢狀紋路。當螺絲刀用工具觸碰時，碎片突然發出高頻嗡鳴。

“全體聆聽檢定。”雷教授說。林夏失敗了，只看到隊友們捂住耳朵。阿月大成功，興奮地描述：“我聽到里面有東西在說話！像是很多人在很遠的地方合唱...”

接下來的兩小時堪稱模范新手教學。他們發現碎片是通往幻夢境的鑰匙，干尸是試圖摧毀它的研究員，最終任務是把碎片送回密大圖書館封印。沒有死亡檢定，沒有精神崩潰，連最嚇人的橋段也只不過是干尸突然坐起來說了句“快走”。

當系統提示【任務完成】時，林夏竟有些恍惚。陽光重新照進實驗室，雷教授微笑著總結：“恭喜，你們阻止了奈亞拉托提普的小玩笑。”

“就這？”阿月失望地撇嘴，“我還以為要大戰觸手怪呢！”

“高星模組才有那種場面。”雷教授關閉了場景，“記住，真正的恐怖在于未知，而不是視覺沖擊。”

退出VR后，林夏呆坐了很久。這次連輕微頭痛都沒有，只有接駁器留下的兩個小紅點。他查看手機——凌晨1:08，沒有任何未接來電或詭異消息。論壇里，白咖啡已經發了長篇游玩感想，配圖是他們和干尸的合影。

太正常了。正常得讓人不安。

他點開雷教授的資料頁，顯示該用戶注冊于五年前，主持過327場游戲，好評率99%。最新評論是螺絲刀剛發的：“KP超耐心，適合新手！”

林夏打開抽屜，安定藥片在月光下泛著藍光。他猶豫片刻，還是倒了兩粒吞下。躺在床上時，他盯著天花板想：也許真的是自己瘋了？404他們的死亡可能只是巧合，老白賬號消失也許是封號，而黃印...

手機突然震動。是雷教授發來的私信：“注意到你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對高星模組感興趣，下周有個《星之彩》四星團。”

林夏回復：“謝謝，可能暫時不玩了。”

“理解。”對方很快回復，“順便說，你角色檢查干尸時的微表情很專業——就像真的見過尸體一樣。”

藥效開始發作，林夏的眼皮越來越沉。在即將睡著的邊緣，他模糊地想：雷教授是怎么看到自己“微表情”的？VR系統明明不捕捉面部細節...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如果林夏還醒著，他會注意到那軌跡不自然地轉折了三次，最后消失在月亮旁邊——就像被什么無形之手撥動的彈珠。